他神情不像刚才那么虚假,是装出来的凝重,此刻只剩肃容,“而且,此次大军来得比我们计划的要晚,最该到的南军五校尉却出了差错,所以我同你说……军中定然有?内贼,不想他好,只是还未查出是谁,他觉得他身边危险,这才想将你送走,你意下如何??”
东月鸯冷声道:“我要见?到他人?了再?说。”
她目光坚定,郑潮戨干脆不再?劝了,直接满足东月鸯的要求,送她去现在萧鹤棠所待的长泰宫。
郑潮戨给她找了张轿子,一路上东月鸯都可以看到厮杀之?后的残躯,尸体被人?拖走留下干涸的血迹,很快就有?新的士卒过来将这里清扫干净,气味并不好闻,东月鸯看了几眼便将帘子拉上,然而脑海中还是挥之?不去这样惨烈的画面,可见?午时之?前这边激战得有?多厉害。
大战之?后,长泰宫的宫门上都插满箭雨,东月鸯到时门上还未拔干净,露出的多是箭孔,萧鹤棠正好光着半边膀子在里面议事,到了尾声,可以看出他肩上中了一箭,已经被军医包扎过了,白?布上只有?些微的血迹,看到东月鸯来,萧鹤棠才命人?拿了一件衫子披上,“既然已经说好了,众将军就先去布置吧。”
“是,陛下放心,臣等定然会将逆贼揪出来。”
众人?散去,郑潮戨将东月鸯送到殿内也走了,一时之?间除了外?面的精兵,屋里只剩下萧鹤棠和东月鸯,“鸯鸯,你怎么来了?”
他起身迎接,看姿态似乎既惊又喜东月鸯会来,毕竟东月鸯可是说过让他别再?出现在她面前,“你让郑潮戨同我传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不想见?到我,我自然不想碍你的眼,这才托他帮我说。”萧鹤棠如今有?心求和,什?么话好听就捡什?么样的讲。
东月鸯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萧鹤棠还带着伤:“他骗我,说你受了很重的伤,人?都快不行了,要送我回庸都,这也是你托他做的?”
萧鹤棠显得很惊讶,他“啊”了一声,“他骗你?那我叫他来,给他降罪。”
“萧鹤棠。”他以为她在说笑吗?“你是不是故意让他这么说,好让我对你心软,引起同情。”
“不,这与我何?干,我只是遣他去问你,可要回庸都去。”无故被责怪,萧鹤棠眼神还是清正,只是伸手拉了拉东月鸯的袖口,他也只敢碰这,实话说:“是他要替我试探你的心意,我说了,他偏不听,我知如今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管我的死活,就是受了伤又如何??难道受了伤就能叫你怜惜我?”
东月鸯:“……”
忽略他试探且跃跃欲试的眼神,这副可怜样,是专门做给她看的吗?不得不说,有?用还是有?用,刚开始被戏耍的怒意如今在见?到萧鹤棠伤情后减轻不少,而且萧鹤棠还颇有?自知之?明,好话损话都叫他说完了,东月鸯怎么好再?落井下石。
她静默了片刻,萧鹤棠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看上去有?些失落,幽幽地静静地凝视着东月鸯,微微一笑:“好吧,我与你说笑的,别当真。那鸯鸯你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的?我着人?去办,不过当下大家都在善后,各方人?手紧缺,可能没那么快。”
东月鸯干脆利落地回应:“不必了,我就是来看看。”
萧鹤棠没事了就行,到底夫妻一场,她没想过真要他死的,“你的伤,你好好养着吧,既然你打了胜仗,天下局势已定,不迁王都,那我自然还是回庸都去。”
以前不回去是因为她还是大丰这里的人?质,现在局势不一样了,她还是要顺势而为,江山易主?,以前大曌的疆土迎来新的主?人?,整片土地都是萧鹤棠的,她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难道就代表能远离他?
或者她可以先回去看看,探望一下祖母和爹娘弟弟,然后再?想一想挑个哪里适合宜居的地方过她一个人?的日子去。
没错,东月鸯至今已经想好了,和萧鹤棠两不相见?已经不可能了,也许让她回庸都是他最大的让步,而她不想再?跟他在一起,如萧鹤棠所言,东父东母对这个女儿实际上也没那么亲,弟弟也长大了许多,东月鸯为人?妇很快就要为人?母了,她总要试着一个人?生?活试试。
她也不打算把念想期望放在其?他人?身上,祖母总是会老去的,她已经老去了,哪天不在了,那她不是又要另外?找个依靠。
萧家肯定是不能呆了的,萧蒹葭也要嫁人?,不知道她和蒙燕山关系怎么样了,爹娘不太靠得住,分隔这么多年,她再?和他们住一起也许双方都不适应,弟弟将来还要娶妇。
总之?放眼一看,东月鸯还是一个人?,注定了亲缘淡薄。
她同萧鹤棠商议说:“我可以回去庸都待产,但是孩子生?下来后归我抚养如何??你现在帝王之?身,想娶谁就娶谁,天下还有?很多配得上你的女子,别再?说你非我不可,你是,我不是,萧鹤棠,你要尊重我的意愿,若真想和我冰释前嫌,那就听我的。”
“我不想嫁你了,你别娶我,我今后只想抚养孩子长大成人?,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你若是过不去,那我可以答应你,五年之?内我不嫁给别人?,五年之?后由我自由归去。这之?间别说你不会改变心意,万一哪天你又会碰见?令你情不自禁的女子呢?别把话说得太死,这五年算是给我们彼此一个握手言和的时间,怎么样?”
“孩子生?下后,你可以常来看望他,但是我是他亲娘,我要把他带在身边,他不随你回宫去,对,我还要住在外?边,不会住在宫廷。你答应的话,从前的事,我可以一笔勾销,你不答应,我们还是相看两厌,除非你把我困死在身旁,你想要这样吗?”
这是东月鸯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地跟萧鹤棠就二人?的往后商讨长篇大论?,听得出来她应该是思考了许久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将萧鹤棠的心思猜得准,天下都是他的了,他就算在东月鸯跟前再?故作委屈,实际上想要得到她的心意不减半分,他能放东月鸯回庸都都是看在出了内奸份上。
他想同她和好的想法?从未改变,但是这般僵持下去答案就是无解,他得到了她的人?,东月鸯恨他一辈子,这也不是萧鹤棠最终想要的。
“难得你开口向我提条件,心里想法?都说了出来,如此开诚公布,通情达理,鸯鸯你真的好善解人?意。”萧鹤棠指的是她提的五年之?约,允许他探望孩子,还给他去接纳喜欢别人?的余地。
东月鸯听着萧鹤棠的夸赞,莫名感觉怎么那么别扭,“你呢,你怎么想?”他该不会是在阴阳怪气她吧。
屋外?还在打扫战场,大殿里连残垣断壁都没收拾干净,门上还有?许多箭雨射过的孔眼,而当今天下唯吾独尊的唯一一个人?却在前妻跟前,现在必须给出一个回应。
萧鹤棠捏着她衣角的手悄然放下,顺势捞起她的握在手中,他语调平静,仿佛经过深思熟虑才答应,“我自然是思你所思,想你所想,好啊鸯鸯,你都这么深明大义和我沟通商量了,我怎么可能还不尊重你的意愿。”
东月鸯很想他放手,但是当前气氛罕见?的和谐宁静,如同终于迎来光明,他们的未来各自都会云开雨霁,东月鸯也不再?纠结拘束于这些小礼了,萧鹤棠喜欢握她的手,不管是摸还是捏,就让他去吧,反正商量过后,以后他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了。
整整五年,她不信萧鹤棠不会恋慕上别人?。
他的后宫不可能持续长达五年的空虚,就是他允许,下面的人?也不会答应,祖母更不可能看着他孤寡一生?吧。
“那你就是答应了,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什?么时候能够起程?”
她看上去对他一点也不留恋。
原先成王没死,她还是曌明泽的世子妃,她对他避之?不及,恨不得永生?不得相见?,留在大丰,现在又改变主?意,想回庸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