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朝汐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挣扎着要停步,“等等,七娘,坞主?不喜旁人进他小院——”
等她一句话喊完,脚已经踩过了书房后门。
“进小院啦!”荀七娘松开她的手,快活地说,“阮小娘子,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这儿你?最熟,快我?四处玩儿吧。”
阮朝汐:“……”
“我?不熟。”她站在自己曾在树上远远眺望过的阴阳八卦白?沙庭院里,靴底往后退半步,忍住想碾一碾雪白?沙粒的念头,“我?是头一次进来。”
脚踏进了小院,人破了戒,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她看了眼身侧的两位同谋。
荀七娘早踩着白?沙进了庭院,兴致勃勃地抚摸两颗充当阴阳阵眼的黑白?奇石;小少年没挪步子,站在她身侧,视线带着一丝紧张望来。
“我?姓钟,双字少白?。”小少年终于得了喘息机会,可以当面通报姓名了。
“我?在钟氏壁的年轻一辈里行十二。阮小娘子亦可叫我?十二郎。”他文绉绉地说道?。
听到‘钟氏壁’三个字,阮朝汐惊异瞥过一眼。
豫州三大?士族,颍川荀氏,陈留阮氏,颍川钟氏。
这小少年一口一个‘外兄’,她原以为是坞主?的远房亲戚,原来是钟氏的小郎君?
颍川钟氏,那也?是了不得的高门大?姓。
对着殷勤自报家门的钟小郎君,她还没想好如何回应,庭院里的荀七娘倒先插了嘴。
“呸,同辈谁叫你?十二郎。”她不客气地说,“你?是钟氏壁最小的一个,不都喊你?小十二?”
钟少白?怒道?,“荀莺初!你?会不会说话!不是小十二,是钟十二!”
荀莺初拍掌大?乐,又故意唤他,“小十二。”
这是阮朝汐第一次见到相似年纪的高门贵女和小郎君。外兄妹当面吵到要打起?来,和她想象里的‘笑?不露齿、规行矩步’的士族端庄形象大?相径庭。
但相比起?端庄规矩的‘笑?不露齿、规行矩步’,面前嬉笑?怒骂的两位同龄人,真性?情尽情显露。阮朝汐虽然?被他们两个拉扯得入了小院,破了戒,心里并不反感他们。
她自己也?有点好奇坞主?到底有没有偷偷藏兔儿在小院里。
阮朝汐踮脚取下一盏长廊灯笼,提在手里,打断了两人吵架,“不是说要进来看兔儿?趁着白?蝉阿姊来前,快些?找吧。”
灯笼映亮了她精巧的下颌,瓷白?肌肤隐在阴影里。
她在书房里习字的时间多?了,不知不觉学?去了荀玄微惯常的神情。乍看起?来表情并无太大?波澜,但心绪愉悦的时候,神色自然?舒展,目光柔和明澈,微弯的眼睛里漾出清浅笑?意,仿佛头顶月光揉碎进了眼底。
荀七娘怔了一下,连吵嘴都停下,稀罕地凑近过来细细打量,“阮小娘子,你?究竟怎么长成这样的?我?看你?三庭五眼,五官骨骼,无一处生得不好。”
“她本来长得就好。”钟少白?从身侧走过,低声嘀咕着,“第一眼就瞧该见了。什么眼神。”
——
兔儿并不难寻,就养在小院正?北的一排后罩房里。
数目真的不少。
阮朝汐,荀七娘,钟十二,每人怀里抱着一只黑白?毛色相间的长毛兔儿,坐在白?沙庭院边缘,赏明月,撸兔儿。
阮朝汐细心,挨个数过了,“十八个大?笼,每笼一只成年大?兔,十只小笼,每笼四只小兔,总共五十八只。真的养了好多?啊。难怪白?蝉阿姊每日?花费那么多?时间在小院里。”
荀七娘惊叹出声。“养五六十只兔儿,那么多?的兔毛,三兄到底制了多?少只笔?为什么外面总说云间紫毫珍惜难得呢。”
阮朝汐对着头顶明月,手里撸着兔儿,默默地回想。
从未有人告知她紫毫笔珍贵,更不会有人告知她,书房里那么多?管紫毫,其中有多?少出于坞主?的亲手制作。
她见书房里的紫毫笔摆放得随处可见,便当做是寻常练字的笔,日?日?使用。前几日?闲坐无聊,胡乱涂抹绘画时还弄坏了一支……
有脚步声从回廊远处传来。
从容的木屐声响,踏在长廊木板上,清脆声音回荡得很远。
白?蝉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从远方传来,听不清楚,依稀在回禀事情。
钟少白?心虚,听到木屐脚步声的瞬间就直跳起?来,迅速把兔子塞进袍袖里按住,仔细整理衣袍下摆,再?摆出拜会尊长的姿态,脸冲着长廊来人方向,端正?笔直地跪坐下去。
荀莺初是惯犯,镇定地起?身,手一松,兔儿蹦跳着奔向庭院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