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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七娘是第二日午后过来拜访的。
“三兄偏心,把?他空置的大院子让给你住,我说也要住,他倒把?我赶回去,让我住自?己的小跨院。”
荀七娘坐在清漆围廊下,比划了一?下,“你知道的,我们荀氏族人太多,屋子不够,我和其他两个姊妹挤挤挨挨住一?个院子里。我的屋子只有这么点大。”
阮朝汐坐在她的对面。
她并未坐在现成的围廊长座上,反倒坐在栏杆的高处,脚下踩着长木面,背后倚靠着大木柱。微风拂过围廊,间色长裙的裙摆在风中飘起,露出脚下高履的丝绸鞋面。
“郎君为什么不让你住过来?这个院子好大的,那么多间空屋。”
荀莺初抱怨,“三兄说我话?太多,晚上住过来,必然拉着你说整晚话?,害你休息不好。他说不能如此怠慢贵客,叫我白日过来。”
阮朝汐笑了笑,头顶日光有些刺眼,她抬手去遮蔽日光,“我哪算什么贵客。”
她头上梳着流苏髻,身子撑在栏杆高处,两边的金线流苏就在肩头处微微摇动着,日光下映衬着姣色眉目,极为好看?。
荀莺初目不转睛地望了好一?会?儿,“十二娘,你是我见过生得最好的人了,怎么打扮都好看?。豫州其他坞壁里那些眼高于顶的,什么钟四娘,陈六娘,哼,都该让她们来见见你。”
说着自?己起身,也学?着阮朝汐的样子往栏杆高处攀,旁边几?个女?婢慌忙过来拦阻,荀七娘攀了几?下没攀上去,气恼说,“你们扶我上去!”
随侍女?婢们不肯。为首那个低眉敛目地劝说,“十二娘是云间坞的贵客,如何坐,坐何处,奴婢们随贵客的便。七娘不可如此。叫大夫人听说了,必然要落下责罚的。”
荀莺初怏怏地坐了回去。
强撑起来的兴致被打断,仿佛吹足了气的牛皮破了个口子,精气神从里头漏了个干净,她把?几?个女?婢赶去远处,自?己闷坐发呆。
阮朝汐踩着长板下来。
“心情不好就不要强做高兴了。”她趴在围廊内侧的木栏杆处,“想?哭就哭一?会?儿,我替你挡着。”
荀七娘抱住了她柔软的腰肢,脸靠在她的肩头。
“阿般。三兄说的一?点都不错,阿父真的在和钟家议亲。我昨夜偷偷去听,阿父在和阿娘说,赶紧在今年定下来。定的就是钟十二那个憨货……”她哽咽起来。
阮朝汐认识钟少白也不是一?两年了。
“十二郎虽然性?子冲动,但还不至于是个憨货……昨天早上,他还当着郎君的面,想?替我们两个担罪来着。”
“你不知道。”荀莺初凑在她耳边,“钟十二就是个没脑子的憨货!昨天半路上,他的车驾就在我车边上,我听他车里动静又哭又骂地一?路不消停,荒山野岭地闹什么!回去钟氏壁找他阿娘去哭去闹啊!他阿娘疼他如眼珠子一?般,他当面狠命折腾自?己,惹他阿娘心疼,两边议亲必然妥妥地不成了!”
阮朝汐:“……”
远处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琴声。也不知是哪位刚学?琴的小郎君在拨弄琴弦,时?高时?低,不成曲调。
阮朝汐在西苑这几?年跟着琴师学?琴。学?得不算太好,但也没这么差,她听着听着,忍不住皱了秀气的眉。
荀七娘学?琴多年,更是忍不住。
“这绝不是我们家的人弹琴。”她肯定地说,“一?听就是钟十二那个没脑子的憨货在糟蹋好琴。”
荀莺初起身去了主屋,片刻抱一?张琴出来,吩咐女?婢们搬出琴台,就放置在大梧桐树下,净手焚香,拂动七弦。
嗡——琴弦轻响,荀莺初神色间的忿然恼怒在悠扬琴音里逐渐平静下去。
阮朝汐凝神听着。
七娘这么美好年华的小娘子,出身家世容貌学?识无处不好。她的父母不论是替家族打算,还是有心替她打算,托身在荀氏这般的百年大族,她的前路,其实早已定下了。
阮朝汐撩起裙摆,高履轻盈地踩在长木之上,再度坐在栏杆高处,仰头望着头顶枝繁叶茂的大梧桐树。
耳边是泠泠清音,心底的疑问又缓缓浮起。
她自?己的前路在何处呢。
…………
半掩的院门外响起了鼓掌赞叹声。
“两三年不见,七娘的琴艺大有长进。”熟悉的爽朗嗓音从院门外传进来,抚掌笑道,“一?曲清音动人心,七娘长大了。”
阮朝汐讶然往外望去,院门外果然站着阮荻。
荀玄微身为此地之主,陪伴贵客而来。
他今日穿了身接近墨色的直裾广袖袍,袖缘处的金线玄鸟图案在暗色映衬下更显耀眼,脚踩木屐,缓步走进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