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竹匆匆走去远处院墙边的竹林边薅竹叶。
留给他们说话的时间不多了?。
“管他为什么。总之,我的家书已经出了?云间坞,一两日就能传回钟氏壁。三日之内,家里必定有人来接我。”
钟少白强忍激动,开口邀约,“十二娘,你……你要不要随我去。”
阮朝汐摇头:“只怕三兄不放我走。”
“管他怎么说!”钟少白怒道,“他是我阿父还是你阿父?我称他一声外兄,他和我们是同辈人!他管不了?我们!”
阮朝汐还是摇头。隔着一道院门,放轻声音,极冷静地?和他分析。
“你上头有父母,荀三兄管不了?你太多事。但我是他自小领进云间坞,又被他请来的傅母教养长大。他对我如父兄,他管得了?我的事。十二郎,荀三兄不点头,我出不去的。”
阳光越过院墙,映亮了?门边的纤长身影。钟少白留意到了?她神色不寻常的凝重。姣色动人的眉眼失了?惯常的鲜妍润泽,唇色有些苍白。
他吃惊地?问,“你……你的气色怎的如此不好。可?是最近天?气转凉,冻得睡不好?我这?里有皮褥子!”转身就要招呼家仆开箱笼。
阮朝汐拦住了?他。“不相干的。我近日确实睡不大好。因为有些事——”
压抑在心底的种种情绪几乎漫溢出来了?。激荡的情绪需要一个宣泄口。她轻声询问起面?前的少年。
“我听?到一个让人难过的故事。有个亲善多年的长辈,为人和煦温文?,照顾子侄长大。那子侄长大后,渐渐发现长辈原来存了?私心,意图谋夺子侄……唔,子侄的妻室。”
“但那长辈并未当?面?明说。子侄心里只是怀疑。人心幽微不可?查,纵然有许多的人证物证显示那长辈确实怀了?私心,但子侄心里始终在想,万一冤枉了?那长辈呢。长辈身边不缺……唔,般配女子。若只是因为捕风捉影,冤枉了?抚养他长大的长辈,岂不是要懊悔终身。但若是装作不知?,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说不定哪天?醒来,妻室就被长辈谋夺走了?,再也无还手之力。”
钟少白震惊了?。“——莫非是你阮氏壁里的阴私事?!”
阮朝汐任由他揣测,只催促,“十二郎,说说你的想法。此事甚急。”
钟少白想也不想:“谋夺家产也就罢了?,谋夺妻室,人神共愤!即使长辈抚养子侄长大,有养育之恩,子侄也不能连自己夫人都赠了?他!捅他一刀,不伤性命,就当?回报了?养育之恩,两袖清风,出门而去。我辈男儿?何处不能为家!”
阮朝汐还是摇头。
“不行。”她叹息说,“养育多年的恩情,何至于还报一刀。子侄只想安然摆脱窘境,尽快出门远行。”
钟少白露出了?大惑不解的神色,咕哝着,“要我遇上夺妻之恨,一刀还是轻的。”苦苦思索了?一阵,说,“空穴不来风,长辈的私心多半是真?的。子侄不能再束手待毙了?,直接带着夫人远走高飞便?是。”
“万一长辈是被冤枉的呢?就算九成可?能是真?,他当?真?要谋夺子侄,但剩下的那一成可?能还在。”阮朝汐苦苦思索着,“若我是那子侄,我倒是想……找法子探明长辈的意图,早做决断。”
钟少白一拍手,“也是个好法子!”
银竹回来了?。将细竹叶交付给钟氏家仆,目光满是怀疑警惕之色,在门边对站的少年少女身上转了?一圈,催促:
“十二娘,兔儿?和食水都交付给南苑了?。我们还是回罢。”
钟少白才不搭理银竹,只对阮朝汐说,“别想别人家的事了?。少思虑,多吃喝,看你这?两日都瘦了?。”转身慢慢地?往南苑长廊里走。
他这?两日已经可?以脱离木拐,缓慢走几步。
阮朝汐遥望着他背影走远。
骨裂伤处未全好,步子走得慢,但少年的瘦削背影挺得笔直。知?道她站在身后未走,抬起右臂挥了?挥手,催促她回去。
阮朝汐弯了?弯眸子,遮蔽心头的忧虑暂且褪去,露出一个浅淡笑意,转身回返。
自从昨夜被荀莺初一句话无意点破,她从此就有了?心事。
但少女情窦初开的心事,被她隐藏得很好,并没有暴露在任何人面?前。就连刚刚会面?的钟少白自己,也不能察觉她的心事。
荀玄微对她的举止露了?破绽。霍清川是人证,名册是物证。但破绽不够大,不过是在她熟睡的深夜里,坐在她的卧榻边,打量她的睡颜,指腹轻微地?拂过脸颊和嘴唇,举止稍微越了?界。
之后的每个白日里,他还是光风霁月的荀三兄,言语温和体贴,行止绝不逾矩。
就在刚刚过去的早晨,坐在五彩晕光的书房里,她对他显露亲昵,他回报以温煦暖意。有那么一个恍惚瞬间,她竟然忍不住生出个念头——
这?么多的揣测,心底升腾的黑暗想法,会不会从头到尾都想错了?方向?,错怪了?他。
会不会那夜她睡迷糊了?,所谓的越界抚摸,其实都是她做了?个梦,梦里自寻烦恼。
如果她当?面?直率吐露心思,指着名册说:“荀三兄,十二郎很好。我选他。”又会如何……
阮朝汐思索着,缓步走过落叶庭院。
理智压制了?冲动。
空穴不来风,如果长辈当?真?对小辈起了?觊觎之心,她要他露出更多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