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缠绵的吻又仿佛在眼前了。
不,其实不算是眼前,她始终装醉闭着眼。视野看不见,五感反而更清晰。
沾染着梅酒清香的长指扣住了下颌,不容躲避,不在意她会?不会?酒醒察觉,却又带着无尽的怜惜和喜爱,温柔细致地探究,她的唇无处闪躲。
若不是衾被裹在身上,遮掩了肩头?的细微颤抖,几乎就要?被当场戳穿了醉酒的幌子。
高?门出身的郎君们最讲究风雅意趣。
看中了人,不喜欢如武人草莽般地把人强夺了来?,偏要?细致地挑逗,十足耐心,静候佳期,讲究个彼此?心甘情?愿。
虽然沈夫人想把她教养成一?张毫无瑕疵的白纸,人在尘世里打滚,真正活成白纸的只有天生的傻子。阮朝汐从许多人口中听到过许多半真半假的传言。传言里涵盖了许多出身高?贵的豫州大族郎君。
但荀玄微毕竟和其他人不同。
她从小仰望着他。他性情?外温内冷,做事手段决断到近乎冷酷,但他身边从来?干干净净,就仿佛小院里被他钟爱的白沙庭院,清雅不染浮尘,阮朝汐觉得他人品干净。
原来?他并非清雅无尘,他也有欲和情?,他也是众多喜爱风雅意趣的高?门郎君里头?的一?个。如今他就对她生出了男子的欲。
室内响起细微的响动声。
阮朝汐摸黑起了身,未惊动银竹,无声无息地拉开房门,走去了主?院中庭。
——
云间坞换了掌事人,荀二郎君带着亲信离去,值守主?院的又换回云间坞土生土长的一?队部?曲。今夜值守的高?邑长,从小看着阮朝汐在坞里长大,早结下了叔伯情?分。
“大半夜的出来?做什么?。”高?邑长从值守暗处走出两步,压低嗓音催促,“快些回去。”
阮朝汐盯着南苑方?向。不知哪处屋舍的人至今未睡,隔着院墙映出来?昏黄灯光。
“我的兔儿留在南苑了。”她轻声和高?邑长解释,“半夜睡不着,想抱抱兔儿。劳烦高?叔通融一?下,让我去南苑,把兔儿接回来?。”
高?邑长认识她多少年了。当年小丫头?整天坐在梧桐树高?处吹风的时候,他就在主?院值守了。
高?邑长递过怀疑的眼神。“何必急着在夜里过去。明早叫人把兔儿接过来?行不行?”
阮朝汐坚持说,“就要?今晚上,就要?现在。”
高?邑长摇摇头?,无奈退让一?步,“那我过去拿。你等着。”
他往南苑方?向走出几步,身后?传来?跟随的脚步声。阮朝汐一?步步地紧跟着。
高?邑长急了。“你一?个小娘子,夜里不好?进南苑的。”
“我不进去。”阮朝汐固执地说,“我就站在南苑门外,看邑长进去拿兔儿。”
高?邑长叹了口气,随她跟着。
庭院里响起一?阵沉闷的敲门声。
“南苑里谁还醒着,开个门。十二娘的兔儿拿出来?。”
一?名钟氏家仆睡眼惺忪地开了门。
灯笼放在门边,昏黄的灯火映出十步距离,钟少白抱着兔儿站在灯光映亮的边缘处。
他是钟氏这一?辈排行最小的儿郎,从小被爷娘疼宠着长大,从未感受过禁锢的滋味。如今被困在南苑方?寸之地,他其实并不如白日?里在阮朝汐面前显露的那么?毫无忧虑,满不在乎,其实连着几晚辗转不能好?眠了。
他这几日?人也清减了不少,少年人脸颊特有的圆润弧度都削弱了。
钟少白的手里正托着那只黑白毛色的小兔儿,兔儿眼睛瞪得滚圆,竖起粉色长耳,蹲在他手掌里动也不动。
“十二娘的兔儿在我这儿。”
晚上休息不好?,他的声线有点哑,“是谁要?拿回去?十二娘自己还是——”话音未落,看清门边的景象,倏然住了口。
阮朝汐肩披着暗色氅衣,在黑夜里走上前两步,从高?邑长身后?显露出身形。
“十二郎。我想和你说话。”
高?邑长吃了一?惊,回头?劝阻,“十二娘,你现在大了。你们不好?半夜说话的——”
阮朝汐眼盯着院门对门的少年郎,忍着喉咙里的细微哽咽,抬高?嗓音,重?复了一?遍,“钟少白,我想和你说话!”
钟少白深夜里烦恼消沉的情?绪倏然散尽了。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神在暗夜里灼亮如星,抱着兔儿,毫不迟疑地跨出南苑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