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长的指尖拨开了?纱帐。
闲谈到半截的话语停了?。荀玄微的视线果然追随着那玉色指尖,望向朦胧纱帐里掩映的玉人。
他缓缓倾身过来。
阮朝汐没有往后躲避,反倒仰起头。
带着温柔情意的吻落在唇上,温存地碰触,耐心?等?待着。
这几日来,她表面不再拒绝他的接近,他也生出了?妥协。两边生出无声的默契,她不再冷淡抗拒,他也不再咄咄逼近;只要她露出拒绝的姿态,他便稍微往后退一步。
阮朝汐心?里了?悟,微微分开了?唇。
缠绵漫长的吻果然加深了?。
她如今已经可以分辨了?,她的荀三?兄在人前万般假意,处处裹着那层清贵皎月的外皮,惟有在她面前卸下层层伪装,将唯一的一点真心?奉在她面前。
自从她辞行不成,强留了?她,他在她面前再不加掩饰,处处想亲自动手照顾她,见她只有欢喜,被顶撞也不生愠怒,时时刻刻想要亲近,她不经意的一举一动都能令他生出温柔情意。
除了?不放她走,他竟然当?真对她真心?实意。——与她强绑在一处的真心?实意。
缠绵漫长的吻,长驱直入,温柔挑逗过了?界限,彼此的气息都乱了?。
绵长的深吻中,阮朝汐抬起手掌,按住对方的衣襟,轻轻往外一推。
欲和?情被按捺入深潭,面前的郎君起了?身,细心?地拢好了?帐子,熄灭了?屋里油灯,最后一声轻响,细心?地关上了?木门。
脚步声离去了?。
阮朝汐躺在黑暗的床里,纱帐放下,四周无人,她望着关闭的木门,抬手抚摸自己刚刚被温存亲吻的嘴唇,又抬手抚摸燥热未褪尽的脸颊。
十二郎也曾经亲吻过她的。
就在南苑墙外,半夜黑暗的竹林边。
那是个青涩而火热的吻,令她怦然心?动。当?初他对她斩钉截铁说一句“莫怕!等?我!”她满怀触动回?了?一句“我等?你。”
时日并没有相隔多久,如今她却在和?荀氏议婚,即将被带入京城。
她在黑暗里久久地睁着眼?。
星辰移动,人心?易变。原本不情不愿的人被强绑在一处,日夜相处,诞下孩儿,漫长岁月消磨了?心?性。
等?到二十年后,她是不是也会成为大夫人、陈三?夫人那样的端庄雍容的贵妇人。强绑在一处的夫妻,是不是也会成为世人口中传颂的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她必须得走了?。
她原本就是乡野里生长出的一株蒲草,沐雨栉风,野生野长,从石缝里奋力挣出一条生路,却被中途挪入精致玉盆中,精雕细琢这些年,日夜消磨了?心?性。
是时候回?归乡野了?。
——
三?更天,猫儿叫。睡不着的少女站在窗前,顶着幕篱盯着月色发呆,也不知能瞧见什?么。主院里的部?曲都见怪不怪,各自转开目光。
两只大猫儿挤挤挨挨地蹲在窗下。
幕篱下的清柔声音放低了?嗓音。
“王司空今日宣了?圣旨,他打算带我入京了?。应该就在这几日启程。”
李奕臣简单地说,“找机会走。”
“我肯定要走。你们跟我一起?”
“我们留下来作什?么?要走一起走。去哪里你可想好了??姜芝说,绝不能去钟氏壁。钟氏有九成九可能把你交还回?来。”
“不去钟氏壁。不留在豫州。”
她如今知晓了?自己不怎么光鲜的身世,士庶不婚,百年铁律,她自己就是个绝大的把柄,万一被袒露在光下,会把钟少白拖下深渊。
是她天真了?。她原本想着只要两人在一处,一个情意深重,一个回?报以真心?,她幼时吃惯了?苦,不怕吃苦,以后什?么样的艰难苦厄都能度过。
她看?人只看?心?迹,却小看?了?红尘里束缚众生的俗世铁律。幼鸟才生出翅膀,一心?只想脱出重围,没想到刚刚试图飞出巢穴,前方就是山壁,直接撞得头破血流。
阮朝汐深吸口气,“不能害了?十二郎。我自己走。前院的东西能不能弄到手?”
“弄到了?。这几日忙死我了?。”陆适之小声抱怨,“前院里幕僚来来去去,房里没一刻空闲的。好容易到了?夜里,还有几个熬夜做账!我蹲了?两夜才觑到空档,弄到三?四个幕僚的文?书,我塞你门缝里。等?下你瞧瞧,可有容易摹写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