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朝汐想了想,“最近宫里事?多,暂时不会。等夏姑姑养伤好了,我们想办法把她送出去。”
梵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咬了几口?酥酪,对着波纹荡漾的水面,自从出事?那夜后头一次提起了齐嫔。“我五天?没见阿娘了。阿娘死?了么?”
阮朝汐一惊,“有人告诉梵奴了?”
“没有人提起阿娘,祖母也不说。但我听人说,湛奴的阿娘死?了,祖母才把他留在宣慈殿。现?在我也被祖母留在宣慈殿里,应该是我阿娘死?了。对不对,嬢嬢?”
阮朝汐哑然无言。
虽然所有人都试图隐瞒,在梵奴面前装作无事?发?生,但小?孩子?的观察力直白而犀利,会从出人意料的角度推测出事?实真相。
她在梵奴的面前蹲下,面对面的平视他。梵奴求证到她面前,她不打算再继续隐瞒下去。
“你阿娘去世了。”她如实地说,“就在夏姑姑受伤的那个夜里,你阿娘已经?过世了。”
梵奴茫然地问,“阿娘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死?了啊。”
阮朝汐直视着他的眼睛,“你阿娘过世的原因,和湛奴阿娘过世的原因,其实是一样的。梵奴,你母亲希望你好好的长大,莫要忘了她。”
四?五岁的年纪,对生死?之事?似懂非懂,反应和大人截然不同,梵奴面色平静地点头应下。
“我会记住阿娘的。这几天?我在屋里画画,想把阿娘画下来。但是屋里伺候的那些?人很害怕的样子?,我刚开始画几笔,就会有人来把纸笔拿走,劝我出去玩儿。我到现?在都没能把阿娘画出来。”
“水榭里有笔墨画纸,梵奴每天?上完早课后,可以在水榭里画。”
梵奴露出高兴的表情,牵着阮朝汐的手跑进水榭去寻画纸,又找出几支作画用的柔软羊毫,在小?案边一字摆开。“明天?我就来画阿娘。”
杨女史带着梵奴离去了。
岸边重兵看守的禁卫跟随而去。
荀玄微从廊下短案后起身,缓步走到木栏杆边,把阮朝汐手里的酥酪盘子?接过去放下。
“梵奴过于?粘你了。不见得是好事?。”
他掰开一块酥酪,随手往水面里洒,大群锦鲤从四?面围拢争食,激起一阵阵的涟漪。
阵阵哗啦啦的水声里,荀玄微温声告诫,“他如今是皇城里的旋涡中心。在他周围的人一个不慎,就会被卷进去,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我若是你的话,会离梵奴远些?距离。”
阮朝汐侧倚在栏杆上,瞥去一眼。
粼粼水波映亮了荀玄微的侧脸轮廓。郎君丰姿如玉,语气说的温和,神色也怡然闲适。如果不听他说话,只看他此?刻神色的话,定会以为他正在专心给鱼儿喂食,怡然享受春光。
阮朝汐做不到像他这般毫无波澜。
“既然遇到了,总不能眼看着。”
她从荀玄微的手掌里挑出一小?块酥酪,掰碎了,也对着细碎反光的水波里洒去,“我不是宫里人,迟早要离开的。梵奴和我有缘,得他叫一声嬢嬢,这阵子?多看顾些?也就是了。”
荀玄微掰开了第二块酥酪,继续往水面里洒。“你不是宫里人,这句话说得极好。宫里不相干的人,救下了又如何?”
阮朝汐听他话里有话,投喂的动作顿了顿,又侧头瞥过一眼。
荀玄微挑拣出一块大的碎酥酪,托在手掌中递给她。
“圣驾起了废立东宫的心思,齐嫔必死?,齐嫔身边亲近的宫人必死?。逃脱了一个女官,被你出面救下,藏在老太妃的宣慈殿里。下面的人怕捅出去给自己惹祸,不约而同把事?瞒下。这次侥幸无事?,不代?表下次同样无事?。阿般,你不是宫里人,入宫只是为了供证救你母亲。如今你母亲救下了,宫里的其余事?和你无关。”
阮朝汐听出了温和劝诫里的不赞同,浓密的睫羽在阳光下闪动几次,接过碎酥酪,只慢慢往水里洒,不应声。
半晌道,“那夜我原本想去明光殿里看看,夏女史把我拦住,和我说太晚了,齐嫔娘娘最先被赐死?,去了也是尸横满地,我才未去。如果那夜我去了……三兄现?在更要说我了。”
“我说你,你就会听?四?处都是旋涡,陷进去被关了一场,滋味好受的?好容易才脱身,当?心又把自己陷进去。”
荀玄微说着,把碎酥酪都洒尽,拍去手上碎屑,去盘子?里取了最后一块酥酪,掰开两半。
阮朝汐抬手要接,半块酥酪却递到了她唇边。
“最后一块不喂鱼。你自己吃了,把亏损的身子?养养。”
阮朝汐飞快地瞥向岸上。数百禁卫都跟随梵奴离去,此?刻两边岸上只剩下寥寥几个把守水榭的当?值禁卫。他们两个站在木栏杆边喂鱼,已经?喂了好一阵了,起初几道打量的目光也都转开。
唇边的半块酥酪还在。掂在指间,荀玄微极有耐性地等着喂她。
趁无人注意时,阮朝汐低头叼走了半块酥酪。柔软舌尖碰触到了指腹,湿漉漉地卷了一下。她的视线装作无事?地盯着水面。
“够多了。”嘴里塞满酥酪,她含含糊糊地说,“梵奴在时已经?吃了三四?块。实在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