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奴满意地笑了。他悄声说,“他们都说给嬢嬢赐宅子,算是破格赏赐了。我才不管什么破格规矩,只要宅子够大,以后嬢嬢住过去,我可以过去看望嬢嬢。”
阮朝汐也笑了,“我只有一个人,何须那么大的宅子住?正好想和梵奴商量商量,我想把新?赐的宅子拨一半出来,容纳无?家可归的女子和幼童,让他们有地方栖身。平日里?耕田种菜织布,自给自足,糊口不成问题。愿意进学的幼童,也可以学些文才武艺,将来长?大了有一技之长?。”
梵奴听的似懂非懂,“一个宅子,可以做什么多事?么?”
“可以的。”阮朝汐耐心地解释,“我幼年?时住的也是一处大宅子,里?头就是这样的。只要管理妥当,容纳百人没有问题。”
“赏赐给嬢嬢的宅子,嬢嬢自己看着办吧。”
两人分食了一小碟酥酪,哄着梵奴继续进学念书,阮朝汐起身觐见老太妃。
杨女史领她过去正殿的路上,路上压低嗓音提起‘破格‘的缘故。
“郡主这宅邸赐得破例。历来有公主府,有郡王府,从未有过郡主府邸。寻不到旧例,又是圣驾开?口下的第一道圣旨,下头议了几个方案,老太妃这处传话过去,便当做破格特例,按公主府的规制办下了。”
“原来如此。”阮朝汐走出几步,心里?微微一动,看了眼身侧的杨女史。“赐宅子的事?,老太妃过问了?”
杨女史也正在?打量她,肯定回答。“老太妃过问了。”
曹老太妃在?香火缭绕的正殿里?。抱着湛奴坐在?居中的坐床上,和气寒暄几句,略问了问新?赐下的宅子,赏下一副紫檀木嵌云母仕女屏风。
二十多日未见的湛奴,坐在?老太妃的身边,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多了点怯意,来回不住地打量着她,半晌未出声。
阮朝汐好笑地问,“许多天未见,不认识嬢嬢了?”
她冲湛奴的方向张开?了手?,湛奴大受鼓舞,“嬢嬢!”
立刻扑了过来,手?脚并用地爬到阮朝汐的身上,亲热地扒拉着不肯下来,柔软的脸颊碰触着脸颊,嘟嘟囔囔地喊,“嬢嬢来了。”糊了她满脸的口水。
阮朝汐笑得抬手?去挡,“别?挂在?我身上,好好坐下。”
玩闹了一场,等她好容易把湛奴从身上撕膏药似地撕下来,抱着幼童小小的身体,正要交给周围的女官,却意外?发现,曹老太妃不知何时已经屏退了左右,寝殿内空荡荡的,竟只剩她们三个。
周围没了旁人,曹老太妃的目光里?多出几分怜惜伤痛,幽幽地盯着活泼好动的湛奴。
“原以为两个孩子一般的苦命。如今想来,梵奴是苦尽甘来了,湛奴这孩子才是格外?苦命的那个。”
她抬手?招阮朝汐走近。
阮朝汐听老太妃的语气不寻常,收了笑意,凝神细听。
“湛奴和你有缘。得你救下性命,小小一个人才能活到如今。我老糊涂了,时常看不清眼前,原本?还打算着舍身家捐座佛寺,把这孩子带出去养着……谁知道这孩子竟然如此地苦命,也不知能不能等到佛寺建成那日了。”
老太妃闲聊许久,终于缓缓说出心头挂念的那桩事?。
“你如今有了自己的宅子,是极好的事?。可愿意把湛奴领回去养着?“
阮朝汐吃了一惊。
“宫里?的小皇孙,如何能被我领回去养?“
“小皇孙是从前的称呼,莫要再提了。”
曹老太妃怜悯地摸了摸湛奴红扑扑的脸颊,浓重冀州口音慨叹说,”太子死前废为庶人,哪还来的小皇孙?这孩子留在?宫里?,养不大。“
阮朝汐并未立即回答。
短短几句浅白?话语背后的含义,仿佛晴天里?的天边滚过的惊雷,令她打了个寒战。她倏然意识到了之前被她忽略的幽微之处。
见她毫无?反应,曹老太妃叹了声,“是了,你自己还是个十来岁未出阁的小娘子,把个孩子交给你,过于为难你了。罢了,你出宫去罢。若想把湛奴领走,过来我这处便是。若是不想,就当做我未提过这桩事?。”
阮朝汐心事?重重地出了殿门。
李奕臣和姜芝在?宫外?看守马车,今日陪伴入宫的,是乔装改扮的陆适之。
陆适之跟出几步,眼见她神色不对,悄声问了句,“宣慈殿里?怎么了?见你神色凝重。”
阮朝汐轻声道,“老太妃托我办件事?。事?关重大,我并未即刻应下……不知做得对不对。”
“既然是大事?,那就回去细想。想明?了再办。”
阮朝汐点点头。
走出几步之外?,心绪始终不得安宁,又停步回身遥望,宣慈殿的殿门正在?缓慢关闭。
厚重的木门已经修缮一新?,新?刷了清漆,四面包铁,在?日光下重新?展现出岿然巍峨的景象,之前激战那夜斑斑血迹的景象再不复见。
刚才一闪而过的微弱念头,再度回荡在?心头。如果说梵奴当初遇险,因为他这个受宠的幼子阻碍了旁人的路。湛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