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连生道:“刘旅长逃到了西康,说了这边的情况,我担心二公子,就赶紧骑马赶过来。二公子,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沈玉桐瞧了眼门外,见到黑影瞳瞳下的顿珠,知道孟连生还有帮手,却也还是担忧。被人挟制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他当然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可如果被王师长发现,他作为沈家二少爷,自然是不会有任何危险,但对孟连生和他的帮手,姓王的没有理由手下留情。
他冷静下来,收回手道:“小孟,太危险了,万一被发现,你和你的同伴会没命的。我在这里没事,王师长就是为了要钱,不会对我怎样。”
孟连生道:“这回要一百万,下回就能要两百万甚至更多,就算把你放回去,也一时半刻不会让你离开自流井,你留在这里,姓王的就能一直拿你要挟沈家。你先跟我去西康待一阵子,刘旅长还会打回来的,到时候你再回来继续办盐厂。”
他平时在沈玉桐面前,总是木讷本分甚至还总有几分羞涩,像个未谙世事的孩子,但此刻分明是一个冷静果断的男人。
沈玉桐被他说动,也知道现下就是这个道理。刘旅长上面还有军长司令,绝不会就这样放弃自流井。
这场自流井之争还没完。
他逃走确实比留在这里更适合。
沉吟片刻,他终于点头:“好,我跟你走,但你要向我保证,如果我们被发现,你和你同伴赶紧逃,不要管我。”
孟连生在黑暗中弯起嘴角:“我保证。”
话不宜多说,沈玉桐草草穿上衣裳和鞋子,跟着对方出了门。
孟连生先攀着绳子爬上屋顶,再将沈玉桐拉上来,顿珠垫后。又从柳树滑下来,飞奔到釜溪河,找了只摇橹船,沿着河水出城。
一路倒是顺畅,直到上了马,不远处才响起一道枪声,应该是王师长发现人不见,在通知抓人。
三人不敢耽搁,赶紧策马飞奔。
因只得两匹马,沈玉桐与孟连生不得不共骑一乘。
幸而这马是顶级好马,驮着两个成年男人,也健步如飞。
夜色中,很快有马蹄声追上来,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枪响。
沈玉桐一个养尊处优的阔少爷,从未经历过这些,只觉得胆战心惊得厉害。
听到后面的枪声越来越近,孟连生大喝一声:“二公子,抱紧了!”
话音落,他手中的马鞭,狠狠抽在马背上,吃痛的马儿,扬起四蹄,在昏暗的月色下,跑出了风驰电掣之姿。
沈玉桐紧紧抱着他,身子不受控制地在马背上上下颠簸,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要从胸腔中蹦出来,但又被呼啸的夜风湮没。
身前的人成为唯一的依靠。
虽然有些害怕,但从未有过的冒险经历,也让他这个养尊处优的少爷,生出一股陌生的兴奋。
也不知过了多久,后面终于没了声音,但孟连生与顿珠也不敢停歇,继续赶着身下的马,往西前行。
及至天空露了鱼肚白,抵达一座边陲小镇,两匹骏马也终于是累得再跑不动半分,三人才终于彻底停下来。
不止是马累得几近口吐白沫,人也到了极限。
别说是沈玉桐一个上海滩大少爷,就是顿珠这位西康勇士,也累得两股战战。
三人找了间客栈,随便吃了些点心填了肚子,便闷头大睡。
孟连生醒来时,午后的阳光正从窗外照进来,落在简陋的木板床上。
他眨眨眼睛,转过头,看向身旁的沈玉桐,对方还睡得人事不知,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想来是已经好些天没怎么睡过。
比起前些日子分别时,沈玉桐分明是消瘦不少,即使是闭着眼睛,也看得出脸上的憔悴,嘴巴周围冒出了些杂乱的胡茬。
但依旧不损他的英俊,反倒多了一分落拓的美感。
孟连生忍不住伸出手,粗糙的指腹,从对方面颊由上至下轻轻划过,最后停在微微干涸的唇上,温柔地摩挲。
沈玉桐依旧没醒。
这毫不设防的反应,意味着他对身旁人的信任。
孟连生的嘴角无声地弯起。
他收回手,一双乌沉沉的眸子,一错不错地望着对方。
他愉快地想,如今沈玉桐身边没有小厮,没有随从保镖,只有他一个人。
他是他的依靠,他的唯一。
光是想想,他就有些喜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