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赐说完也并未离开,显然还在等着他开门。
沈玉桐穿上衣裳,回头看向床上。
孟连生已经惺忪着睁开眼睛,黑眸似是蒙着一层雾气,像是还没太清醒,看起来有点孩子,开口的声音也是瓮声瓮气:“二公子。”
要说不尴尬是假的,即使是两个大男人,也实在是难以一下子坦然面对。沈玉桐心中五味杂陈,不免又为昨晚自己的放纵而懊悔不迭,他拿起孟连生的衣服放在床上,轻声道:“我去开门,你把衣服穿上。”
孟连生倒是没拖沓,光裸的身子从被子中钻出来,在沈玉桐走到门口时,已经穿好了衣裳下床。
“玉桐,起来了就好,我还怕你睡过头呢!”沈天赐大喇喇走进来,看到床边的孟连生,笑道,“小孟也起来了?”
孟连生点头:“天赐哥早。”
沈天赐吸了吸鼻子,闻到屋内和两人身上还未散去的味道。只可惜他年岁已长,对年轻人浓烈的情潮已全然陌生,只闻出其中的酒味。
他道:“你们昨晚喝酒了?”
沈玉桐点头嗯了一声,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抬头看向孟连生。
对方站在床前,一双黑眸定定地望着自己,仿佛是在等自己说点什么。
然而他还没说话,沈天赐已经大步走上前,紧紧握住孟连生的手:“小孟,昨天一直太激动,都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这回多亏你把我们家二公子从姓王的手中救走,不然我们沈家损失钱不说,光是这份屈辱二公子都该受不住。”
孟连生对他淡淡一笑,又将目光瞥向沈玉桐:“我和二公子是朋友,这是我应该做的。”
沈玉桐嘴唇翕张,正要开口,沈天赐又已经先道:“知道你们是朋友,我们玉桐有你这样一个为他两肋插刀的朋友,是他的福气。”
他这话触动了沈玉桐,心道,那孟连生有自己这个朋友,大概要算是倒了大霉。
相识这么久,他帮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甚至为了自己不顾性命。而自己什么都没给他,还将人带上了歪路。
他知道孟连生一直看着自己,应该是是想听他说点什么——比如对昨晚的事做个解释?发表点意见?
可是他能说什么?又该说什么?
因为脑子还混乱着,他干脆装傻充愣,缄口不言。
加之这个早上沈天赐一直就没离开左右,之后阿福程达也过来一起用早点,帮他收拾行李。
就算他真想与孟连生说点私密话,也没了机会。
最后自认做人坦坦荡荡的沈二公子,罕见地当了一回缩头乌龟,什么都不说了。
无非是两个男人做了一桩世俗中本该男女做的事罢了,但也正因为他们都是男人,便无需遵循世俗强加的伦常枷锁。
简而言之,这无关谁的清白与贞操,只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孟连生依旧还有机会走上世俗的幸福之路。
一顿早饭吃过,几人便紧赶慢赶着上了马车。
顿珠带着人与孟连生一起来送行。
沈天赐因为终于将自家这位金贵的小堂弟接回家,满心都是欢喜,脸上的皱纹快笑成花。一个个地拱手作揖:“这段时间我家二公子给大家添麻烦了,回头你们来自流井,我一定好好招待。”
顿珠豪迈道:“二公子是我的朋友,随时欢迎你们再来西康。”
沈玉桐笑说:“顿珠兄弟,叨扰多时,后会有期。”
顿珠朗声笑道:“后会有期。”
沈玉桐一直让自己融入这热闹的送别中,刻意地不去看孟连生,但最终还是得好好与他说到别。
他深呼吸一口气,佯装轻松地走上前,才发觉对方神情恍惚,失魂落魄,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约莫是一直没离开自己,待自己看向他时,那眸子蓦地一亮,涌上浓烈的急切和渴望。
沈玉桐心头一痛,面上却依旧对他露出一个微笑,道:“小孟,保重!”
孟连生用力点头:“二公子,你也是。”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显然还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但沈玉桐什么都再没说,只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随着沈天赐登上马车。
沈天赐坐在车厢尾巴,掀着帘子与众人挥手道别,坐在他旁边的沈玉桐,也象征性地扬了扬了手,目光落在孟连生那张落寞的脸上,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道:“天赐哥,你身上有钱吗?”
沈天赐随手掏出钱袋,问:“你要钱作何?”
沈玉桐直接将他的钱袋拿过来,倒出里面是十几枚大洋,皱眉道:“就这么点?”
沈天赐道:“现在这世道,出门在外哪敢带太多。”然后小声凑到他跟前道,“不过我还带了条小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