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蓬仰起头,肉嘟嘟的小脸上挂着担忧,他对我说,“你中间有好几次,呼吸已经变得不明显了,我和杜哥哥,还有阿嬷,都怕你会熬不过去死掉。”
原来他口中的半死不活是这个意思。
我伸手捂住了胸口,感到有些后怕。
有什么凉丝丝的东西在顺着我的手腕往下滚落,我撸起袖子一看,是一条珠串。
“这个好漂亮,”阿蓬眼带艳羡,道,“先前阿嬷给你擦身的时候我就瞧见了,一直想知道这是什么做的,我想做一串一样的送给阿菱。”
“是什么做的?”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脑海中却翻不出与它有关的任何记忆。
我放弃了思索,坦然相告,“我不知道,过往的事情我都记不太清了。”
杜晓安慰我,“也许是睡太久睡懵了吧,别紧张,正常的,过几天说不定就能记起来了。”
他还有活没干完,与我打了声招呼,嘱咐了阿蓬几句便又扛起袋子走了。
我看着杜晓的身影沿着田埂逐渐走远,消失在了木栏之后,突然无缘无故地恍惚了一瞬。
“喂,”阿蓬在身后唤我,“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刚刚问什么?”我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请他再重复一遍。
小孩瘪了瘪嘴,“我说,你不记得手串是用什么做的,那可还记得是谁送你的吗?”
知道了是谁送的,他去问送的那个人就能明白怎么做了,阿蓬天真地想着。
“是我的心上人。”我脱口而出。
阿蓬和我都愣住了,两人面面相觑。
“你不是失忆了吗?”他歪着脑袋瞧我,目露怀疑。
我低头摸了摸光滑的圆珠子,茫然回答,“我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什么都不记得了的情况下,还能下意识地说出“心上人”这三个字。
虽然我连那人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无端地,我有种冥冥中的感觉——我不能把他忘了,如果我把他忘了,就再也没有人能记得他了。
失落与恐慌顷刻间向我侵袭而来,心腔空空荡荡,气流被隔膜阻挡。我单手撑住桌子缓缓地弯下了腰,在阿蓬害怕的目光中急促地喘息着。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阿蓬慌张地把水碗捧到我面前,“你喝一口吧,不要死。”
我摆了摆手,平复了一会后感觉好点了,便站直了身子,有些好笑地问他,“你为什么那么担心我会不会死?”
一个小孩却总关注着这样严肃的话题,怎么看怎么不适配。
“因为现在还活着人很少了,我们的族人更少,能多一个便多一份希望。”阿蓬眼中蕴着和年龄不符的忧愁。
他说活着是上天的恩赐,是很幸运的事情。
尤其是我这种垂死挣扎好几个月才醒过来的,更为难得。
我不知道他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因为我对外界的情况毫不知情。
我能看到的只有眼前的小屋子和外头生满庄稼的田地,蓝天白云,秋高气爽,这样的场景能让人联想到一切与光明、与生机和希望相关的词句,却不能让我理解阿蓬语气中的萧索。
拿上衣服,我跟着他出了小屋。
原野上飘来的风里都是植物清新的味道,我很喜欢这种自然的草木香,它让我联想到的都是安心的感觉,不禁多嗅了几下。
阿蓬一边为我带路,一边与我介绍岛上的布局。
“苜都的田地在岛的两侧,中间这一片是照看庄稼的人住的地方。往西走,走到尽头是几座山,山里有个长青谷,负责找石头的人是住在那的。”
我看着整整齐齐排成一列的屋子点了点头,问他,“岛上有很多人吗?”
“没有,”阿蓬说,“我们岛上的人不多,算上你也只有五十二个。其中,包括我在内有五个是小孩,还有一位年纪很大的阿嬷,别的都是和杜哥哥年纪差不多的人。”
他带着我在西边一处被高围栏圈起来的地方停了下来,打开了门让我进去。
“这儿是我们平日洗漱冲凉的地方,方才已经和阿嬷说过给你烧了热水了,你先洗吧,有事喊我,我就在外头。”
我看着露天的场地,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