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光看这眼睛,黑白分明的倒是生得不错,可惜看不懂形势,生得再好也是白瞎。
“圣上,此人是府中负责打理月桂园的,名叫阿苕。”
我慢条斯理地将腰牌系好,扬声问那阿苕,“为何要做假冒孤的身份下毒的事情?”
“你这毒龙!”阿苕口中的布巾一被抽走,他就开始大喊大叫,“你假冒真天子上位引来浩劫,如今还想继续回到京城去做皇帝,继续为祸人间……”
一旁的侍卫眼疾手快又给他堵上了,只留下一串无意义的“呜呜”声还在空中飘着。
我蹙起眉,这流言都传了多久了,怎么还在传?
背后推动它传播的应当是蛮族人,可天灾都成这样了,如此人丁兴旺、幅员辽阔的我朝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自顾不暇,那些人在生死的威胁面前竟还有心思继续搞舆论?
我想不通。
“你从何听来的这些谣言?”我示意侍卫再松一松用来捂他嘴的东西。
阿苕冷哼道,“是圣子殿下告诉我的,圣子殿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说只要铲除妖邪,只要杀了你,就能使这场浩劫立刻结束,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你就这么信他说的话,万一他是在骗你呢?”
“不可能,”他矢口否认,反应的速度快极了,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都在刹那间露出了异样的光彩,“圣子殿下是神灵,神灵不会欺瞒他的信众,他向我保证,只要让真龙归位,外面的冰雪就会瞬间消融,所有不幸死去的人都会从地底复生,光明会降临人间……”
我和令闻端对视了一眼,双方都觉得这人要么是被忽悠瘸了,要么是精神出了问题,得癔症了。
在阿苕不断地用各种世间最美好的词汇称赞他所信仰的圣子的时候,令老夫人带着十来个人出现在了燕宁居的湖边。
“圣上,与这罪人有关系的都在这儿了。”
我一一打量过去,他们里面有家仆,也有令家人,看来老夫人还算公正,没有偏袒留情。
令老夫人上前两步,压低声音与我说,“这些人都同属一脉,是主家从前分出去的旁支。今年年初那会他们突然跑到逸城来,说自己那边出了点事,想借住几月。”
令家家大业大,自然是有空置的院子的,要收留这几个人完全不成问题。
本着多年前是一家人的血脉亲情,令老夫人便同意了他们借宿的请求,命家仆像对待本家的主子们那样,对他们也恭敬一些。
没想到收留后不久,天灾就降临了。
那会正缺人手,能用乌金石的人多一个是一个,这些从外头来投奔的旁支正好有了用处。他们没提要走,令府上下乐得有人分担活计,便一直将他们留到了现在,从没提过何时结束借宿的事情。
谁能想到这么久都好好的,眼下却突然出了下毒这档子恶劣的事情。
“这家仆和旁支又和干系?”我不太明白其中的关联所在。
令老夫人与我解释道,“旁支一脉在还没分出去之前,曾有个被蛮族人蛊惑,后来跟着男人跑去对方那儿成了亲的女子,这阿苕就是从前跟在她身边伺候的人。”
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探寻阿苕与旁支有无勾结,而是心下一沉,注意到了蛮族那边有身怀令家血脉的人。
若是如此的话,对方也能用金乌石,说不定还建起了与逸都、苜都类似的可以避难的安全区域。
“圣子是伟大的。”我随口道。
对面,阿苕的的反应最为强烈,他对圣子的信仰似乎已经到了某种狂热的地步。他会点头这件事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旁支的那些人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就叫我有些惊讶了。
令老夫人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想来她对于自己放了一群脑子拎不清的邪|教徒进府这事颇为耿耿于怀。
既然知道了旁支一脉都泡在浑水里掺和着,我便不想再浪费时间慢慢盘问了,直截了当地对这些人道,“你们帮圣子做事,他应当是许了你们好处的吧?”
“给皇帝下毒被查出来了可是死罪,他允了你们什么天大的利益,才能让你们这么死心塌地地给他卖命?”
阿苕满脸不赞同,高声反驳道,“为圣子做事乃是我等信众的福分,为何要谈好处这样肤浅的东西?”
我对他的发言置之不理,视线落在了缩在一块那群令家人身上,“你们呢,可是得了什么好处?”
他们互相推搡了半天,见令老夫人要动怒了,才从其间挤出了一个人上前,颤颤巍巍地将实情说了出来。
“阿苕告诉我们,我们是圣子的族人,圣子想要做一件事,他晚上会入我们的梦里与我们详谈。”
当天晚上他们果真就梦到了那位圣子。
对方没有直接露面,仅用了一个虚影在那与他们交流。圣子告诉他们只要遮掩阿苕的真实身份,配合阿苕毒杀皇帝,事成之后他就会把旁支一脉全接去京城,重新开府,并从他们开始撰写族谱,让他们代替原有的令家,成为主家,成为京中的世家新贵,甚至还会安排他们入朝为官,叫他们过上大富大贵扬眉吐气的好日子。
“……”阿苕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望向他们。
圣子指使他做事在他这都已经算是恩赐了,凭什么这些人做的没他多,还能得到圣子奖赏的这么多好处?
“圣子的族人,”我重复了一遍,微微眯了眯眼,“看来这圣子便是那混了蛮族血的令家后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