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翻看桌上摆着的折子,头也不抬地吩咐道,“孤要遣散后宫。”
“小的明白了。”
小单子退下后匆匆往外走。他如今谨慎极了,一想到现在宫内还是一片混乱,他就不放心让别人传话,想着保险一点,还是自己去跑一趟内庭好了。
低着头下石阶时,小单子没注意到身前多了道高大的影子,一不留神便撞了上去。
“抱歉……”他忽而察觉了什么,仰头喃喃道,“闵大人。”
闵言低头看着他,良久后说了句,“瘦了。”
“会胖回来的。”小单子说着,眼眶有点红。
“去哪,我送你。”
他没有跟闵言客气,低声说,“去内庭。”
闵言和从前一样将他打横抱起,飞身带他向前掠去。小单子犹豫了片刻,第一回主动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泪珠从两颊接连不断地滚落。
再难熬的时候他都没有像这样将自己的脆弱表现出来过,怕遭受讥讽。但现在不一样,现在有人在关心他,他终于可以将压抑着的委屈稍稍宣泄一下了。
“帕子在怀里。”闵言听到了他的啜泣声,放慢了速度,把人搂得更紧了些。
小单子哽咽着“嗯”了一声,摸索着从他胸前抽出了一条杏白色的丝帕,将它覆在了脸上。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注意到,闵言的耳尖已然通红,动作也僵硬了不少。
……
要在短时间内将情况完全恢复到受灾之前的状态是不可能的,只能一点一点慢慢改善。
我停了一旬的早朝,每日在御书房处理政务,接见朝臣,忙得不可开交。
在我大难不死回归,重新坐稳龙椅的消息传出去后不久,竟还发生了一件奇事。
京城北面的某座高山突然崩塌,一阵巨响之后,所有人都清晰听到了那处有龙鸣和凤啸的声音传来,连终日阴沉沉的天际也泛起了奇异的霞光。
众人皆啧啧称奇,说这是天降祥瑞之兆,还说我才是上天认定的真龙天子。
我猜测那是国师的手笔,应该另有玄机,便派了人过去探查。
果然不出所料,下面藏着一条从未发现过的矿脉,里面应当还有金乌石的存在。
因为忙不过来,与金乌石相关的事宜我悉数交给了令闻端,让他去统管。
除了开采矿脉,蛮人建造的塔楼也得整改。
他们做得太粗糙,日子久了弊端就更明显。近来京城内的天气都不大稳定。
能者多劳,我往上拔了拔令闻端的官级,让他带人去修缮京城内的塔楼,并前往周边城池建造新塔,以便分散安置城内街道上露天席地的流民。
先前与太傅提出的修筑“万民冢”的设想,在经过他的调整完善后,很快便落实了下去。
建成的当日,方丈带着护国寺内几乎所有的僧人都去了,诵经超度的场面很是盛大。
我坐在马车中,遥遥望着许多顶着风雪来悼念亡人的百姓,缓缓叹了口气。
伏望来时寒霜路,血色漫漫,死别生离者不知凡几。
所幸,还有人记得逝去的那些人。
回京入城门的时候,我挑着帘子正想看看现下街上的情况有没有好一点,余光一瞥,视线却忽然被别的东西勾了过去。
那是一株生在城墙边的草,长得很高,在风里轻轻打着摆,像在和过路的人热情地打着招呼似的。
它的顶部还开着一朵亮眼的小黄花。
那颜色和苜都满田的稻谷一样金黄,和过往挂在云端的烈日一般耀眼璀璨。
我眨了眨眼,轻声与它说,“再会。”
繁杂的事务推着日子飞快地往前滚,原本以为会很漫长的一个月,在不知不觉间就悄然过去了。
在护国寺内盯着罗盘情况的绣衣给闵言传来消息时,我恰好因为莫名的心烦意乱,什么都干不下去,便干脆站在殿前发呆,吹着风放空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