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垫着脚把门打开。
红雨挑了下眉,蹲下身来,脸上带了一层笑,不达眼底,却足够哄一个不到三岁的小朋友了。
她摸了摸小孩肉嘟嘟的脸,学着小姑娘的语气说话:“呀!小豆包,你都不记得小姨啦?”
小豆包苦恼地挠了挠头,挎着小脸解释:“我记得呀,就是一下子不记得啦,现在又记得啦!”
红雨故意逗她:“那怎么一下子不记得了呢?”
小姑娘更苦恼了,两只小手抱着脑袋摇摇头:“我不知道呀……”
“小豆包,你告诉你小姨,你就说:‘谁让你这么久都不来看我啦,你再不来看我,我就要把你忘记啦!’”
一道温和却不失俏皮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是夏琪。
夏琪走过来,抱着胳膊依靠在基地院墙上,看着红雨,露出一抹熟悉的笑,轻声道:“终于想起过来看我了?”
红雨弯唇,笑着点了点头,“嗯……来看看小豆包,顺便看看你。”
夏琪没好气地睐她一眼,“行了,别管是看谁,赶紧进来吧!”
红雨站在院外,愣了一下,她抬头看着由两个院子打通,早已经扩大一倍的基地,有片刻失神。
她迈进院子,面向基地的两个房子,视线落在右面的那个,犹豫了一下,最终收回视线,拉着豆包的小手,进了左面的那间。
夏琪在她身后看着这一幕,看着她一身红衣、瘦削孤挺的身影,无声叹了口气。
三年前赵生慈死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红雨意识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
她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师大废弃的老校区操场里,任由太阳的光一遍遍地在她身上闪过,从白天站到黑夜,再从黑夜站到白天,即使风雨交加,她也无知无觉,像是一抹游魂,游离在世界之外。
她没有意识,但却清醒着。她像是一座雕像,为了一些摸不着看不到的东西,日复一日地站在那里。她只模糊地记得,自己在等一个人,等那个人来,带她回家。
她是被神女叫醒的。红雨迷迷糊糊地看着青羽神女把自己领走,然后也记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总之,她成了天京上的桃花仙,司掌人间姻缘,还能给人带来好运。
红雨彻底清醒过来的那天,正是她受封仙职当日。她想起了所有,哪怕是玄都离开当天的事,每一幕,她都记的刻骨铭心。
神青羽本来女担心她突然想起那些事会承受不了,可出乎意料的是,红雨十分平静,无悲无喜地接受了仙职,只提了一个要求:她不想一直待在天京,她要留在人间。
天京的神仙下凡混迹于人间的不在少数,红雨也是其中之一。
临走前,神女还有些不放心,本来想陪红雨在人间待上些时日,可红雨却勾起唇角露出温和的笑,让神女不用担心自己。
那日,红雨站在神殿之中,扶着栏杆眺望远处流云飞鸟,听着天京钟声脆响,好看的桃花眼溢出几分怀念的光彩,低声道:“玄都一直想让我位列仙班,好好生活。这次……我听他的话。”
神女心尖一酸,但到底是放下心来了。
从此,红雨这个新受封的桃花仙,便行走在人群熙攘的世间,到处走,到处看,但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停留太久。
红雨重新回到平州的时候,夏琪已经生下了小豆包。
那时她、玄都和白豆豆三人一起失踪,基地里的事情,是王颂阳接了过去。他和公司请了长假,一边照顾即将生产的夏琪,一边看护基地里的毛孩子们,连着忙了好几个月,没有一丝怨言。
红雨回到平州后,拿到了玄都在遗嘱里给她留下的股份和财产。她对自己究竟获得了多大一笔财富没什么概念,也不太在意,反倒是拿着那张签着“白絮飞”三个字的遗嘱看了又看。
她用指腹一遍遍地抚摸那早已干涸的笔墨,仿佛透过那几个字,在看一个人。仿佛她指尖抚摸的不是冰冷的纸张,而是那个人俊朗温柔的眉眼。
红雨以为自己不会哭的,可是知道泪珠落下,洇湿了笔墨字迹,她才慌忙抬头,随手一抹脸上的湿润,然后用衣袖轻轻地蘸去字迹上的水分。
动作极轻,小心翼翼。可还是不免破坏了那原本瘦挺苍劲的字体。
当时道初和昭冥在场。昭冥看着这一幕,眼眶一酸,背过了身去。道初犹豫着,到底是开口提醒了一句:“用法力,能补好的。”
红雨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水,却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她摇了摇头,“不了,不用补了,就这样吧。”
字迹能补好,可是写字的人,再也回不来了。现在想想,恐怕他写下这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他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然安排好了所有的事。他在世间的眷恋不多,所有谋划安排,都是为了一个人而已。
从那之后,红雨再也没在任何人面前崩过情绪。她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见到熟人的时候依旧会笑,声音也温和有礼,那清冷出尘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像曾经的玄都。
可是红雨给人的感觉却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好像没了悲喜。就连每次露出的笑,笑意也不达眼底。
神女、仙君、道初和昭冥只能看着她这么日复一日的活着,神女想过劝慰,可又不知从何开口。
时间长了,也只剩下无数唏嘘。
红雨没有留下来接着运营基地,而是将基地完全交给了夏琪,并拿出了玄都留给她的一部分财产给基地,足够基地一直运行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