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莫要生气,我好歹是从京城回乡的教书先生,总比那些迂腐的老学究强些,等到了老家开一家书院,咱们有了银两,换我日日给你做饭”
沈如霜原本是含笑听着他们一来一回地笑闹,听到这话才蓦然顿住了手上的动作,来不及多想就从位置上站起身,想到了什么似的把他们喊住,略显焦急地问道:
“你们是从京城来的?那你们可知陛下的伤势如何了?”
男子和女子皆是愣了一下才转过身,随即无奈地摇头,同她说他们只是街巷里讨生活的小老百姓,顶多就听说书先生说过几句,知道陛下伤势有些重,只是堪堪保住性命,其余的也没了消息。
沈如霜讪讪笑着,也不知方才为何会忽然起身,还问出这般没头没尾的问题。只好解释说是她听了流言一时好奇,随口一问罢了,挥手与他们道别。
坐在门口收拾院子的李大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笑着斜睨了沈如霜一眼,打趣道:
“姑娘,你怎么又找人打听了?虽说他是咱们的陛下,但到底也没那么相干,你用不着如此着急呀!皇宫里金银财宝享用不尽,咱们都是讨生活的,一日不干活就揭不开锅,你就算是担心,总不能进宫亲眼看看吧?”
话音刚落,沈如霜的眸光就变得有些深沉,一听到回去就心尖发颤,回眸时不太自然地朝李大娘笑笑,喃喃附和道:
“是啊不可能去看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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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精修)
从那以后,沈如霜就把这个道理一直记在心里,既然不可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儿回到皇宫,那就没必要多问多想,否则就是自寻烦恼,落在别人眼里也觉得奇怪。
毕竟她现在和街坊邻居一样都是平民百姓,再也不是曾经的皇后了,天家的事情再大也大不过柴米油盐,要想把小日子安安稳稳地过好,每日的一茶一饭都要精心准备,院子里收养的猫猫狗狗也需要她照料。
这也是平淡日子的好处,想要悠闲的时候可以懒散地躺一整天,但若是想要忙起来,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不少事情做,每做完一件事还格外欢欣自在,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收获和成果。
所以沈如霜为了不让自己有闲心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特意把生活填的满满当当,不过大半个月的功夫,院子里种下了各色各样的花花草草,她还亲手给小猫加餐,吃的当真比人还好,个个木桶般圆滚滚的,一看到她就撒娇地翻肚皮。
市井里的日子花不了太多银钱,她身上的银两足够随意挥霍一辈子,于是每旬都抽出时间去一趟市镇,除了去驿馆查问是否有京城来的信之外,还会买些菜谱和厨具,研究美食佳肴分给街坊邻居,关系也更为融洽,每日都窜门闲谈,偶尔有年纪相仿的姑娘来她的屋子小住几日,她也不会是孤零零一个人,总能找到人与她一同谈笑解闷,分享点滴所得。
有一回她在市镇上看到一家琴行,一眼就被摆在中央的琵琶吸引了目光,蓦然间想起她幼时就格外喜欢琵琶,原本也有一把琵琶是外婆传下来的,尽管材质不仅不名贵还有些低劣,琴弦断了好几根,家里都没银钱换上新的,阿娘还是手把手地教她弹奏,让她在艰苦的童年也能找到一丝欢乐。
那时候买不起琴谱,也没什么师傅教导,她皆是逮着机会就照着乐谱一笔一划记下来的,包括那些流传在街巷之中叫不出名字的小调,她也凭着记忆写了下来,十几年攒够了厚厚一沓宣纸,装订成册后宝贝似的带在身边,后来进了皇宫也一直收着。
只可惜,那本琴谱的一角在当初的争执中被萧凌安烧坏了,琵琶也在她怀着阿淮逃离皇宫的时候烧毁在大火之中,从此以后她就再也没有碰过这些东西。
如今生活悠闲舒心,她的心境也变了许多,追忆起过往的种种遗憾,当即就买下琵琶和琴谱,一路抱回了小院里日日弹奏。
琴谱上的曲子大多是阳春白雪,她练了一段时日还是不太习惯,干脆就暂且放在一边,随性弹着多年前阿娘手把手教她的城南小调,身姿在午后的暖阳下伴着琴音摇晃,清丽纯澈的双眸微微眯起。
还记得当年在京城中弹奏的时候,无人喜欢这首曲子,难得遇上宫人愿意真心欣赏,萧凌安又只想独自将她占有,逼着她此生只能弹给他一个人听。
虽然她琴技不如乐师,境界不如文人墨客,但她亦是懂得琴音只为知音而弹,萧凌安始终不懂得她的心意,所以无论如何相逼,至今也没能听到。
思及此,沈如霜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又莫名其妙地想起和萧凌安相关的事情来了,赶忙整理着飘飞的思绪,不悦地撇撇嘴。
这些日子还是会听到街头巷尾议论起宫中兵变,难免会提到萧凌安受伤的事儿,她已经习惯了每次都按捺住想要上前询问的欲望,可耳朵还是不自觉地仔细听着,将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像是要从每句话中找到新的消息。
京城山高水远,城北又比城南闭塞许多,所以她无论听了多少次还是那些车轱辘话,到最后只要听了开头一句都能猜到末尾一句,甚至是那些人要感慨些什么都料到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每一回都不禁凑上去听着,想着万一这回就有新的消息了呢?万一因为她一时疏忽错过了如何是好?
沈如霜自己也说不清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心中安慰着兴许是知道了萧凌安还好好活着,她也能更加放心地在姑苏待下去,否则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倒霉的还是稚嫩的阿淮,定会被当做傀儡丢出来顶替。
抑或是告诉自己,在她一生最美最好的七年光阴之中,萧凌安无论好坏都浓墨重彩地来过,他们之间的纠缠也太深了,想要在短短数月内完全忘记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偶尔想起来也不算是什么,总有一天会完全放下的。
她只要安安心心过好眼下的日子,然后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又过了一段时日,街头巷尾谈论萧凌安伤势之人变得越来越少,渐渐地就再也听不见声音了,毕竟这件事情离他们太远,有时候甚至都不大听得懂来龙去脉,家长里短终将把每个人的生活填满。
沈如霜的心底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失落,愣怔地在院子里伫立了片刻,等到日暮之时才收拾碗筷进了屋。
后来她也渐渐不多想这件事了,除了曾经的习惯改不掉和莫名其妙想起同萧凌安的过往之外,日子过得简单平静。
直到她收到从京城来的两封信,波澜不惊的心绪才再次泛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