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背负着通敌叛国的罪名,留在大晟国境之内便是死路一条,若不走,又能如何!”
“姑娘,冷静。”柏逢舟抬起袖,将她与殷灵栖隔开,轻声道:“公主既然答应了为姑娘翻案,便应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如若二老当真蒙受不白之冤,亏欠他们的便是当年主审案件的官吏,而非公主,姑娘何故对公主发怒。”
殷灵栖望了青年一眼。
柏逢舟总是这样不问缘由地信任她、维护她。
为什么。
她不止一次怀疑过。
她对柏逢舟有知遇之恩,可即便是前世,两人的交情也仅仅停留在表面。而她重生后这一路经历的种种,都让她意识到,柏逢舟的关怀是无微不至的。
柏逢舟了解她的每一分喜恶,细致到能清清楚楚明了她每一个小动作,一个微表情将会传递出怎样的讯息。
这是朝夕相伴的结果,绝非前世一朝一夕能养成的习惯。有时候殷灵栖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柏逢舟比她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抱歉,”阿丽娅平复情绪,缓缓坐下,“我就是心底憋着一口气。”
“能够理解。”殷灵栖将几页信纸并在一起,对比字迹。
“在下仔细辨认过了,字迹确为同一人所书,并无代笔的可能。”柏逢舟道。
“这便奇怪了,”殷灵栖一手托腮,皱起眉,“莫非是有人用药乱人心智,诱骗二老写下这些信件?可我观字迹遒劲有力,又不似神志不清之人所为……”
黑夜中辨不清路况,马车突然驶过一道坑,车厢剧烈颠簸了下。
殷灵栖险些跌坐在地,柏逢舟反应极快,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我没事。”殷灵栖扶住车壁。
柏逢舟一怔,飞快缩回手,道:“在下冒犯了。”
车内灯火昏黄,遮掩住了他白净的面上浮现出的淡淡绯红。
从地上爬起来的阿丽娅忽然发出一声惊叫。
“你你你……你们看!”
殷灵栖顺着她手指向的地方看过去。
水壶在颠簸中斜倒,白水泼出,尽数倾倒在泛黄的信纸上。
第156章
殷灵栖伸手去抢救泡进水里的书信。
她提起纸张,拿帕子擦去表面水渍,抬手时忽然发觉异样。
“你们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随着陈年旧纸被洇透,边角处的字迹竟被泡得卷起了边,漂浮起来。
殷灵栖抬指按上当中一枚字,轻轻拖动。
阿丽娅紧盯着她的动作,倏的捂住嘴,不敢相信:“这些字可以移动顺序重新组合!”
柏逢舟目光一动,倾身凑近:“在下想起一事,唐垂拱年间有湖州佐使诬告一案,彼时张楚金受理此案,为刺史裴光平反。”
“伪造的方法便是,”殷灵栖拿指尖挑起一枚薄得几近透明的纸块:“割取其字,补葺成文。”
“是,这种方式风险极大,若想做得天衣无缝,达到以假乱真瞒过官府的效果,摘取文字的每一步都要求极为苛刻,因而,此术只在书上见过。”柏逢舟皱起眉。
“只可惜,缺点便是,遇水则散。”殷灵栖缓缓抬起眼睫,“世人皆知纸张遇水则烂,故而即便是官署中人,在审查时也悉心避开水源。伪造书信之人恰是利用了这一点,毕竟,谁又能想到将纸浸入水中呢。”
她松开泛黄的纸张:“这几封所谓的谋反证物,并非天然书写,而是被有心之人择取文字,拼凑成的叛书。”
“柏逢舟,我们……”殷灵栖正要抬起头,脑袋忽的磕上柏逢舟的下颌。
青年专心阅览书信,不知不觉便凑得近了,下颌不经意间被撞了下,力道并不重,垂眸对视的一瞬却让他慌了神。
他倏的起身避让,正欲致歉。
“没事,”殷灵栖不在乎地揉了揉额头,继续道:“我们回官署,要求漠北军机院重审旧案。伪造叛书无非是想逼走他们为辽军效力,此案绝非个例,军机院内的奸细一日不除,漠北便一日不宁,人才流失对于大晟极为不利。”
马车调转方向,朝官署方位一路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