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赫元知道程锦元问的是什么,这一次吏部考试,他不是没有犹豫过,只是这一年的时光,他、程锦元、田伯耘和赵渠生,四人同吃同住,每日日升劳作,日落时又聚在灯下说着今日的发现,他的笔摘都记了十几本,他若独自一人去参加吏部的考试,他心里总觉得自己背信弃义了。
何况,就像苏彧所说,若真的能钻研出高产量的小麦,那是功在千秋的事,他在这个时候离去,明显是动摇其他人,这样的事,他也做不出来,“博翰,我不后悔,我想一直在这里。”
程赫元稍稍犹豫,望向程锦元:“你呢?”
程锦元不在意:“有饭吃,在哪里都一样,阿兄你只管实现抱负。”
“那博翰,你的抱负呢?”程赫元问。
程锦元摸了一下脸上的疤痕,因为这块疤痕,他此生与做官无缘,他又想起了苏彧的那一眼,“陛下方才对阿兄说什么了?”
“陛下说,他会一直供着我们,只要我们愿意坚持,他还说,若是事成了,我们当受天下百姓的供奉。”
程锦元问:“陛下说的是我们吗?”
程赫元点点头。
程锦元笑了,“阿兄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抱负也是名扬天下,这事若是成了,我们的抱负都能实现。”
另一边,苏彧从姚非名这里出来,就要往马车里钻,却被崔玄轻轻拉了一下衣袖,她回过头来。
崔玄说:“陛下的衣摆沾了泥,臣带了备用的衣袍,陛下可要换?”
苏彧坐在马车上,将两只鞋底翘起来给崔玄看,“朕的鞋底也都是泥。”
崔玄回答她:“新的靴子臣也有。”
苏彧:“……中衣要换吗?”
崔玄一本正经地问:“陛下要想换的话,臣也有。”
苏彧:“……”你这是随身携带衣柜呢?
“朕与行简身形有差,脚的大小也有差,不用换了。”苏彧无情地拒绝。
不过她看了一眼干干净净的马车,再看一眼沾满泥的靴子,再看崔玄抿着唇很难受偏要忍耐的样子,勉为其难地说:“算了,朕把靴子换掉吧。”
崔玄愣了一下,眼中满是惊喜,他绷着脸,压着嘴角,应了一声好,从马车上挂着的布袋里拿出一双崭新的靴子,“臣帮陛下换。”
“不必,朕自己来就行。”苏彧将靴子拉下来,接过他手中崭新的靴子,轻轻松松套进去。
崔玄略微愣了一下,陛下是不是有些太瘦了,他在男子之中算瘦的,但是他的靴子给苏彧穿,却显得格外大。
他这才注意到,苏彧如今已经二十,但身形始终像少年一般,便是声音也似少年清脆,不像寻常男子过了十八,声音便逐渐沉下去……
苏彧见他愣在那里,忽地将脸凑近,差一点便要与崔玄鼻尖相碰,笑着问:“行简怎么了,突然愣在这里?”
崔玄差点红了脸,连忙往后退一大步,低着头说:“并没有什么。”
苏彧轻声笑着,却是垂下眼眸,遮掩住眼中的思索,过了二十不长胡子、没有变声,其他人隔得远不敢直视天子真颜便也罢了,但是朝夕相处的人多少会察觉到一些异样——
有些麻烦,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她还是得捂紧自己的马甲。
过了几日,苏彧在朝堂上公布了此次吏部选拔选出的二十人名单,同时又宣布了新的科考规则。
百官对会试、殿试三年一考并无异议,在听到今后武举比试不限男女时又哄堂大笑。
有武将站出来说:“陛下,百年才遇一个高郎将,再说高郎将那模样也不像女郎。”
苏彧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笑呵呵地说:“她不像,难不成你像女郎?”
武将瘪了瘪嘴,退回位置。
其他人见他吃瘪,又是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便没人当场站出来反对。
只有与谢以观关系比较好的王墨悄悄对谢以观说:“陛下将新的武举律令颁发出去,万一让人笑话了……”
谢以观神情冷了下来:“何人敢笑话陛下?”
王墨:“……”谢以观是被崔玄附体了吗?冷得怪吓人的。
谢以观又忽地笑了一下:“道仙兄这几日没睡好,都有些糊涂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被他这么一说,王墨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几天为了尽快评完那千份答卷,他都直接睡在吏部,每天就睡三个时辰,真的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就这样,崔玄还强令他们必须每日回家一趟,洗干净了再去吏部干活!
想起来真的是太心酸了,他得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
隔了两日,终于有人回过味来,想要反对女子参加武举这事,苏彧又放了另外一个震惊全场的消息:她将崔玄擢升为正三品的吏部尚书,依旧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担任着宰相,谢以观被擢升为正三品的礼部尚书,统领礼部,而姚非名这另外一个宰相也被放在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