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州今夜无月亦无星,不知道千里之外的京城是否也是如此?
天空下起了雪,洋洋洒洒的雪花就这样落在了她的脸上,着实寒冷。
她不知道自己会先因失血而死,还是会先冻死?死在雪里也好,至少走得干净……
“喂。”
一支火把在元灵的头顶亮了起来。
她的眼皮已经很沉了,看不清眼前,隐约之中似乎看到一个抱着长剑的少年就那样冷冷地站在身旁,少年又高又瘦,和她的弟弟有几分相似,只可惜是个独眼龙。
她又听到少年叫了她一声:“喂,别死,陛下说他在京城等你,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交给你,你死了就没机会了。”
元灵突然想要睁开眼睛,想要问一问究竟是什么机会,是什么重要的事……
她挣扎之中,似乎感受到有人将衣袍披在她身上,似乎听到元燃急吼吼的声音:“你就不能先把我姐抱回去吗?”
也听到对面的人回他的话:“我给她止血了,死不了。”
那人又说:“不抱,我只抱大黄和陛下。”
元灵:“……”大黄怎么听着像一只狗的名字?不知道该夸少年重视皇帝,还是该骂他居然将皇帝和大黄相提并论。
元灵再醒过来已经是三天后,她的身边是一个不认识的小丫头守着。
那丫头见她想要起身,连忙将她压回去:“娘子且好好休息,你才刚醒,外面还下着雪,小心冻着。”
原州提前入冬,下了场大雪。
尉迟乙站在城墙上,望向城外白茫茫一片,长长叹了一口气,不得不说,逻娑王那个狗东西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如果没有下雪,他必然会带兵追到逻娑境内把逻娑王的脑袋砍下来。
可现在一直下雪,他便也只能放弃了。
他见吴海升站在一旁频频瞧向他,索性说:“吴先生有话直说。”
吴海升说:“许久没有和将军见面,这一次发现将军变了很多。”
其实并没有很久,尉迟乙时不时会去一趟潼关,看望守在那里的他。
苏彧登基的第一年,尉迟乙对他说,最多在京中待半年,待到新皇根基稳定,给他们发军饷,他们就回西境。
苏彧登基的第二年,尉迟乙对他说,再一年他替新皇整顿好禁军,收回河北三镇,就请命去守西境。
苏彧登基的第三年,尉迟乙来潼关看他,却再没提回西境的事,只说日后必会取逻娑王的项上人头给皇帝做酒杯。
吴海升原先还不觉得什么,直到这一次一同来原州。
三日前原州开始下雪不假,但是仇敌逻娑王就近在咫尺,这一次是他们离逻娑王最近的一次,如果是换作四年前的尉迟乙,必然会不顾一切地跟上去,哪怕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杀了逻娑王。
可是现在的尉迟乙即便面对逻娑王,依旧会冷静地审时度势,放弃了摆在眼前的大好机会,而是守在原州不出。
尉迟乙并没有太大的意外,笑着说:“眼下确实不是杀逻娑王的好时机,逻娑境内也在大雪,将路都覆盖掉了,那时候跟上去或许真的能杀掉逻娑王,只是我们也会被困在逻娑境内,只为杀逻娑王这一件事丢掉性命着实不值当。”
吴海升感叹着说:“将军不仅沉稳了不少,也更加从容了。”
他是看着尉迟乙一步一步蜕变过来的,从最初猫憎狗嫌的惹事少年到一力挑起尉迟军的复仇少年,再到现在能够谈笑风生的大将军。
他自是不希望尉迟乙忘了血海深仇,但是他也不希望尉迟乙的眼中只有血海深仇。
尉迟乙笑了笑:“十二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何况若只为了复仇绝非我尉迟家男儿的本色。”
他顿了一下,极认真地对吴海升说:“我想守住这万里山河,也想守住一个人。”
吴海升怔住,有些欲言又止,尉迟家世代守边疆,不说其他,就这西境的黄土之下不知埋了多少代尉迟家的先辈,可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才遭受前两任皇帝的猜忌,他多少也有些担心尉迟乙。
尉迟乙也看到吴海升眼中的担忧,他哈哈大笑了一下:“吴先生放心,陛下是不一样的。”
“尉迟将军在这里,可让我好找。”吴海升还没有接话,谢以观从楼梯上走来。
吴海升连忙笑脸迎向谢以观,他对谢以观的印象很好,觉得这位文弱书生温文尔雅、知书达理,且不怕吃苦,不远千里跟着他们征西军一起来西境,虽然是监军,却是没有以往监军的架子,与军队上下打成一片,还为他们做了不少事。
谢以观对着他也丝毫没有大官的那种傲慢,十分温和地同吴海升打了招呼,并客气地说:“是否方便与将军单独说几句?”
吴海升当即应下,走前还吩咐尉迟乙:“对谢监军使千万要客气。”
尉迟乙顿了一下,假笑地看向谢以观:“谢监军使有什么要吩咐的?”
“听说逻娑王已经重新回到逻娑王都了。”谢以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