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苏彧将元燃派去保护程赫元是正确的。
两个人回来的时候身上都带着伤,程赫元的腹部中了一剑,叫他本就带着病气的面容愈发苍白起来。
程赫元也是有本事的,这一次假银票之事,他从京城查起一路查到钱塘,再从钱塘重新查回京城,将涉案官员的名单呈现在苏彧的面前。
只是这份名单,程赫元在进宫见苏彧之前,也在犹豫要不要如实呈现,他曾与他的弟弟程锦元商议。
程锦元看着这份名单沉默许久,这份名单有两个棘手之处,一个是牵扯到钱塘刺史,这位钱塘刺史在平定镇海军作乱和河北三镇叛乱时都曾经出过力,对于皇帝有一份恩情在,另一个是涉及到两个世家,太原王氏和河北元氏。
元燃的岐州元家就是这个河北元氏的旁支,这一路上多亏了元燃舍身相救,否则程赫元已经丢了性命,而王家更是不必说,太原王氏曾经是大启五大门阀之一,虽然郑家和卢家倒台之后,世家有所削弱,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王家的女婿上官绎算得上是最早跟随苏彧的官员之一,是被苏彧重用的官员。
“阿兄,你这份名单交上去,是叫陛下为难。”程锦元皱着眉头说。
他看得出来皇帝现在并不想动大世家,如今最大的世家就剩崔、王、李三家,因为崔家比较强势,王李走得更近,所以三家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一旦动了王家,世家之间势必会有一番动荡。
程赫元踌躇着,还是说:“圣人叫我去调查这件事,不管涉及到谁,我都不该瞒着圣人,至于如何处置,圣人自会做定夺。”
“那要是丢了性命呢?”程锦元急急地说。
程赫元将手压在还作痛的腹部上,狠狠一咬牙:“若真因此丢了性命,我也认了。”
所以,程赫元将名单原原本本地呈现在苏彧面前。
苏彧看了名单,难得皱了一下眉头,站起身在御书房内踱了数步,钱塘刺史虽然在平定藩镇的时候出了力,但是他本就是朝廷命官,出力也是应该的,如今做假银票的纸张就是他提供的,死不足惜。
让她生出些许犹豫的是,还涉及到王家嫡长子。
苏彧来来回回走了好几个来回,让程赫元和元燃都将心提了起来,最终她对程赫元说:“晋文辛苦了,朕放你一个月的假,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程赫元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眼里压着失望,他觉得这是皇帝要向名单上官员妥协的信号,虽然有所心理准备,也可以理解苏彧的做法,可他依旧觉得失望,大约是他心底下意识觉得,苏彧是不一样的。
“陛下,是我们让陛下为难了吗?”程赫元告退后,御书房里只剩元燃,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苏彧凝重的神情。
苏彧摇摇头,“让朕为难的不是你们。”
她随即冷笑了一声,“他们搞假银票的时候都没觉得为难,朕有什么好为难的。”
苏彧先是关心着问他:“你身上的伤怎么样?”
元燃眼眸一亮,立刻摇头:“臣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这点伤比奴氏家主鞭打他的伤还要轻很多,他都不觉得是受伤。
“好,那你去替朕将崔阁老、姚阁老以及谢尚书悄悄带进宫来,不要打草惊蛇。”元燃走了两步,又被苏彧叫回来,“再给钱塘的萧将军传八百里急报,让他将钱塘刺史押送进京。”
姚非名、崔玄和谢以观是在太阳快下山之前进宫的,姚非名算了一下,今天是正月十四,离正式开工还有两日,皇帝却迫不及待地宣他们进宫,显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进宫一听事情,姚非名第一时间看向了崔玄。
崔玄紧紧捏了一把拳头,才问苏彧:“陛下预备如何处置这些人?”
苏彧反问他:“崔阁老觉得这些人该当何罪?”
崔玄沉着声音说:“钱庄乃朝廷所开,伪造银票与直接从国库中盗取银两无异,而官员参与伪造银票,那更是监守自盗,理当罪加一等。”
在大启盗取国库那是重罪,轻则杖责八十,重则斩首。
崔玄的意思很明确,那便是从重处置。
苏彧看了他一眼,再问姚非名和谢以观:“两位觉得呢?”
姚非名和谢以观都觉得崔玄说得对。
苏彧点头:“朕心里有数了,只是这事在钱塘刺史押送进京之前还请保密,不要让别人知道。”
三个人一起进的宫,再一起告退朝外走。
还没有走到宫门口,崔玄突然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说:“我的随身玉佩好像掉了,我回去找找。”
姚非名若有所思地看着崔玄匆匆忙忙往回走的背影,崔玄那是出了名的严谨,怎么可能会丢玉佩?这个借口实在拙劣。
他正转头要与谢以观吐槽,就听到谢以观说:“我随身携带的锦帕找不到,我回去找一下,便不与姚阁老一同走了。”
姚非名:“……”谢以观这话听着怪耳熟的,他是不是以前用过同样的理由?
不是,合着他俩就是随便找个借口敷衍他这个老人家,明明是三个人一道来,结果最后走的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