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彧见谢以观盯着城防图看,指了指其中一张:“朕打算在这十五州以及原州的城墙上架大炮,虽然代价大了些,但这样子就可以减少在这十六州的用兵。”
谢以观神色一敛,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不得不说,大炮可真是一个好东西。
苏彧的目光又转到谢以观的手上,“这是……”
“今日正月十五,这花灯是臣拿来送给陛下的。”谢以观笑着说。
苏彧没有推拒,她顺势接过谢以观手中的花灯,高高举起来,即便是在阳光之下,没有点燃的花灯随风转动,斑驳陆离的光影流转在她无瑕的面庞上。
她忍不住惊叹了一声:“当真是好看,知微费心了。”
谢以观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花灯后苏彧的那张脸上,又迅速垂下眼眸,附和着说:“确实好看。”
站在一旁的元燃:“……”谢以观最好说的只是花灯。
苏彧将花灯递给元燃,让他挂到自己寝宫里,转身问谢以观:“知微进宫就只是为了给朕送花灯吗?”
谢以观却愣在了那里,元燃就这么轻易地进入皇帝的寝宫吗?要知道苏彧一向不允许旁人轻易进入她的寝宫,尤其是她本人此刻并不在寝宫,却允许了元燃进去。
这一刻,谢以观有了更深的危机感。
谢以观细细回想过往,他从一开始便跟着皇帝,是皇帝手中用得最顺手的棋子之一,然而他心思重,很多时候都是在暗中观察皇帝,苏彧同样是个心思重且敏锐的人,她能发现他暗中通过书局和胭脂铺来收集情报,自然也能捕捉到他的心思。
从前皇帝接手的大启是一个烂摊子,她要将一切能利用的人和物都利用起来,她不在乎他背后的那些小心思,甚至反过来利用他最快速地获得情报。
只是现在苏彧日益强大,她能够建立只听命于她的安全司去获取情报、去处理隐秘的事,她已经不像从前那般需要他了。
她大大方方地告诉他,知晓谢家书局和胭脂铺的事,也允许谢家书局和胭脂铺继续经营下去,但也只在眼下。
这是因为苏彧的根基才刚刚稳健,十五州刚刚回归,苏彧还需稳住大局,而且……
谢以观悄悄看了苏彧一眼,若皇帝真是女子,以苏彧的性子,她不可能一辈子女扮男装,总是要恢复女儿身的。
一代女帝吗?
谢以观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着实有些离经叛道,不过苏彧恐怕比他更离经叛道。
他的手指在反复摩挲着。
苏彧淡淡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知微,要是没想好怎么和朕说,不如先回去吧,今日是春休的最后一日,也是上元节,倒不如去玩个尽兴。”
谢以观笑着问:“陛下要不要和臣一起去看花灯?”
苏彧却是摇着头拒绝了:“不了,朕还有许多事要忙,走吧,你陪朕走走路,朕也顺便送你出宫。”
谢以观想要为苏彧去取大氅,一个面生的宫女却更快地已经为苏彧披好大氅。
他看了一眼宫女伸出来的手,宽厚结实、布满老茧,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谢以观只当没有看到,收回了眼神,亦步亦趋地跟在苏彧身后。
从御书房到宫门,这条宫道他曾经走过无数次,像这样陪在苏彧身旁走,也不是没有过。
那时候,他们君臣二人各有各的小心思,又无比和谐,那时候,皇帝能用的只有他与尉迟乙,而今到底是不一样了。
谢以观有着说不出的惆怅。
面颊上突然多了一些凉意,他稍稍抬头,果然是下雪了。
他接过宫人手中的伞,跨前一步,为苏彧打伞:“天公不作美,看来臣这个灯会注定是看不成了。”
苏彧转过头看向他,勾了一下唇:“雪中灯会,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谢以观跟着轻笑了一声,谁说皇帝没文化了?陛下,她当真只是不擅长诗词歌赋而已。
他手中的伞向苏彧倾去,自己则半身沾染了雪。
宫道看似很长,其实走起来也没有几步路,他们就这样快要走到宫门口,就这样快要分道扬镳。
谢以观握着伞的手紧了紧,他最是明白,以皇帝的秘密去试探皇帝,是一件极为冒险之事,一个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其实他就这样止步于此,苏彧不会把他怎么样,只要他不越过雷池,只要他不触及苏彧的底线,他依旧是会被她重用的礼部尚书。
有多少人穷极一生都无法达到他如今的高度。
可他心中却有莫名的不甘心。
所以谢以欣同他说了安全司之后,他便迅速在心底想到了一部险棋,若是走错了,苏彧必然会对他起杀心,若是走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