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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音等被带到燕侯宫中,燕侯启、太傅俞嬴、相邦燕杵已经等着他们了,另有大司寇和其余几位朝中重臣匆匆赶过来。
此时燕音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是落入了俞嬴的圈套——燕侯今日根本没去城北探看先君墓地,或说朔望出宫去探看墓地本来就是假的,是抛出来等人去刺杀的鱼饵,只等自己这些人上钩。
燕音昂然冷笑,成王败寇,棋差一着,也没什么可说的。
须发皆白、满脸沟壑因燕侯之薨显得越发苍老的相邦燕杵弯着腰拄着拐杖走过来,手指抖动地指着燕音:“你、我与君上的祖父是亲兄弟,我们是燕氏!刚开始相地的时候,你有疑虑,你装病撂摊子不干,也还情有可原,毕竟那时候大家不知道革新能不能成,以后会怎么样。
“如今眼看着我们燕国越来越好,朝中井井有条,燕南燕北沃野千里,都邑内外黎民丰足,军中士气高扬,在燕北还筑了高城、养了战马、练起了我们燕国自己的武卒武骑!
“这样的治世,之前几十年,我想都不敢想!这样的盛景,我们应该百死来换都乐意!”
相邦燕杵拿拐杖用力敲击地砖:“可你!”燕杵怒视燕音,又看燕寿、燕囤、燕昌、历染、陶严、帛种等人,“你们!却因为那点私利,那点不敢摆在光天化日下的心思,趁着先君薨逝,妄图破坏新政!不但破坏新政,还妄图弑君!你们竟然要弑君!”
说着燕杵拿拐杖砸向燕音、燕寿等人:“弑君!你们竟然要弑君!”
燕音等狼狈地抬臂遮挡,再不复刚才的傲然之姿。
燕侯启忙让寺人去搀扶伯祖父,俞嬴和其余重臣也相劝,很怕气坏了老相邦。
相邦停下拐杖,已经潸然泪下:“还有几年前试图谋害太傅的燕曲,燕国怎么有这样的宗室,我怎么有你们这样的兄弟……”
如今燕国有法经,于审理治罪都有法可依,大司寇领命审理此案。这也是法经制定以来,燕国首个大案。燕侯的叔祖父燕音及与他一起谋反弑君的亲贵们拿命祭了法经之旗——“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1
国中朝中皆为之一肃,特别是朝堂上,再次安稳下来。
清理了内忧,还有外患。
燕侯启、太傅俞嬴一起见老将军涞偃。之前已经得到消息,魏侯薨,公子嵘、公子缓争位,正在内斗,赵国韩国虎视眈眈,赵国前阵子还发兵攻打郑国,中原简直一团乱麻。
老将军涞偃不是看不清形势的,对燕侯启和俞嬴道:“当防备齐国来犯。只是不知道齐国是今年举兵,还是等三晋彻底乱起来再动。”
俞嬴道:“魏国两公子夺位之事随时都可能有变,赵国又在伐郑,齐国蛰伏几年,难得这样好的时机,若要来犯,应该就在今年,特别是今年秋。”
“今年秋——”涞偃一顿,“太傅是说他们要‘因粮于敌’,谋夺我们河水内外沃野中的粮食?”
俞嬴道:“多好的时机啊。若我是齐人,一定会如此。”
打仗打的是人,打的是粮。粮草是对战的重中之重。齐人一进入燕国,便是河水——燕人称新河。过去的时候,因河水时常泛滥,两岸人烟不盛,土地荒芜。如今燕国治水几年,那片地方纵横阡陌,良田万亩。这会儿离着秋粟成熟不远了,齐人岂能不打这片粮食的主意?
涞偃点头。
燕侯启问:“以老将军之见,当如何抗敌?”
涞偃道:“我们的粮自然不能让齐人夺了去,我们如今的兵力也不像从前,故而不必多重布防。”
从前的时候,上将军方域三重布防。最外一重驻守新河以南邻近齐国的文安等处,兵力很是不足,就连第二重令朔等带领的新河北岸之兵也不很多。重兵收缩在内,护着武阳附近的大都邑城池。前面两重布防只为了阻一阻齐人,好等着三晋来救。那时候,新河两岸荒芜,这片地方总是被轻易放弃。
“老臣以为,便在文安、武乎等边境要塞,特别是最靠近齐国的文安,布置重兵,拒敌于国门。再派一支‘奇’兵驻扎于新河以北,既守新河,又可策应文安诸城。”
燕侯启道:“老将军说得好!就是要‘拒敌于国门’之外。老将军与太傅与寡人想到一处去了!”
时日不多,齐人果然趁着三晋内乱、燕侯薨逝伐燕。
大将军田啸带领齐军八万人,由南向北进发。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实则另有一支先锋两万人,由将军杜临率领,从离着燕国不远的浮阳大营出发,急袭燕国边境,希望在燕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拿下文安乃至武乎等虽不大位置却很重要的小城。
杜临却险些中了燕人埋伏——燕人分明早已料到齐国来伐,提前布置好重兵。
杜临无奈,暂且带人退回齐国境内,等着与大军会合。
大将军田啸收到杜临书信,终于明白相邦嘱咐的“燕国奖励军功,细分军爵,燕军战力绝非几年前的燕军可比;燕国太傅俞嬴,策士出身,最精于谋略算计;燕国老将涞偃打了一辈子仗了,或许没那么多奇计,但一定足够稳妥——故而莫要轻敌,莫要轻进,莫要寄期望于我们能想到而燕人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