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了了才停下脚步:“家宝?”
小红手:“家宝是我弟弟啊,我家里人可宠他了,把他养得又馋又坏,他老喜欢薅人头发,特别会欺负人,我可讨厌他。”
前进大队不重男轻女的人家不能说少,根本就是没有,清欢接管后情况好了很多,就算观念依旧改不掉的,至少表面上也会装一装,这回大队盖学校,没一户人家敢说自家女娃不去上的。
这其中固然有刘芬芳等女同志做思想工作的功劳,更多的还是利益驱使,毕竟谁家跟队里对着干,那所有人家都要孤立他们。
小红手家就是这样,以前她跟大姐二姐别说上学,就是上桌吃饭都难,弟弟耿家宝把大姐头皮都薅出血了,她爹还夸耿家宝“不愧是男娃就是有劲”,反过来就骂大姐哭哭啼啼的晦气。
小红手不想被欺负,干脆自己用剪刀把头发给剪了,弄得跟狗啃似的,参差不齐还秃了好几块。
原本以为这种日子得过到她长大,没想到忽然有一天,她们姐妹仨在家里的日子就好起来了,虽然时不时还是挨骂,但大人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打她们出气了,耿家宝再欺负她们姐妹几个时,她爹也会在边上喝斥两句。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了了没有跟她聊下去的意思,只是问了一句家宝是谁,小红手却跟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叭叭说个不停。
“……他老欺负我,我总不能干站着让他欺负啊我又不傻,嘿嘿,我就偷吃他的鸡蛋羹,再往他饭碗里吐口水。”
小红手说得眉飞色舞,“我爹以前老打我,还骂我赔钱货,我就把他的筷子放粪坑里涮涮,反正他也吃不出来嘿嘿。”
在她的带动下,二姐也会悄咪咪报复回去,大姐胆子小,但也会护着她俩帮她俩打掩护。
“等我念了书识了字,我就去城里当工人,一分钱的工资都不给他们花!”
这是小红手从小到大的理想,因为家里大人夸耿家宝时总说“以后我们家宝是要去城里当工人过好日子的”,于是去城里当工人=过好日子,就被牢牢记在了小红手的心里。
她奶跟她娘常跟她们姐妹仨说弟弟以后会给她们撑腰,所以要她们让着弟弟疼爱弟弟,好吃的好玩的都得紧着弟弟,小红手才不乐意呢,弟弟小时候就欺负她欺负得这么厉害,怎么可能长大后就会对她好?大人光会说话骗小孩。
她赚的钱要全花在自己身上,买肉吃,买没有补丁的衣服穿,买个能遮风避雨的房子,才不要花在别人身上呢。
如果了了知道她只是回应了两个字,结果却换来这么一通叭叭,刚才她可能就不会开口了。
小红手反正从不吝于在外面败坏她家大人的名誉,毕竟她又没说谎,她爹敢干她就敢说,要是还敢打她,她就去找大队妇联,找厂长。
除非她们一家都不想在前进大队住了,否则绝对不敢再打她。
了了:“还学吗?”
小红手叭叭半天,戛然而止,斩钉截铁:“学!”
她还真有几分天赋,一点就通,学得很快,不过小孩体力有限,平时营养摄入又不足,没一会就累得呼哧带喘,一热,她手上的冻疮就疼,恰好被出门来找了了回家的清欢碰见。
于是回去时便又多带了一条小尾巴。
有清欢接手,了了总算摆脱了这个聒噪的小红手,清欢则找了冻疮膏出来给小红手涂。
“剩下的你带回家,记得每天早晚涂一次,顶多一周就好啦。”
小红手对着了了时还能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哪怕了了不搭理她,可清欢不仅理她,还很温柔地给她上了药,给了她刚出锅没多久的山药枣泥糕吃,这让一直脸皮很厚的小红手连脖子都跟着红了。
幸好冬天冷,她家里大人又吝啬,一个月都不一定烧水让她洗一次澡,所以就算红到耳后根,也不怎么看得出来。
小红手低着头不敢直视清欢,生怕被这个很好的人发现自己其实是故意的。
她从小就不是个听话的小孩,总是很有主意,用本地方言来形容就是很“独”,不怎么在意别人的感受,只想自己过得好,所以没多大点的时候就会偷懒了,干啥活都不尽心,洗碗会“笨手笨脚”的摔几个,煮饭会“不小心”把家里点燃,打猪草还会“阴差阳错”割进去几把毒草,就连去河边洗衣服,都能把她爹最好的一件外衣连带木盆被水冲走。
这样的结果就是她总挨骂,时不时还会挨顿打,但时间一长,大人不得不接受她是个“不聪明”的女娃,只让她干一些轻快的活,饶是如此,小红手依旧常常干不好。
虽然这样,本该被分配给她的活,就落到了大姐二姐肩头,可小红手一点都不愧疚。
她只是想自己过得好,这有错吗?
小红手早就把了了给盯上了,了了是厂长家的孩子,平时吃得好穿得好,身上不仅没有补丁,衣服还常常换,身上跟头发总是干干净净,兜里装满零嘴。
小红手并不是想跟了了做朋友,她就是想跟了了走得近点,关系打好点,哪怕是能吃一口了了兜里的零嘴也是得了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