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冲过来的动作那样快,接住花时却稳妥又轻缓,没有伤到牡丹的一丝花叶。
他单手驭马,抱着完好的花,慢慢向上扬首,今日第一次让高台上的众人看清了他漂亮的眉眼。
高处瞬间又静了。
可除去被少年这张仰起的脸惊艳到的哑然,大家无声,更多的是因为她们不知此时该不该出声。
那牡丹会落下,本是因为一个小娘子的无心之失,并非是郡主想要将它抛给哪位中意的小郎。若是没人上前接它、任它“砰”地坠了地、花枝散得七零八落如同宝盏碎溅,自然不是桩美事,可总归能揭得过去。
但如今,它被好好地接住了。
接住它的人,却是燕郡王世子。
这可怎么办?
不少人想起了司马家的主母黄缃儿。
这骑射赛是她办的,这会儿自然该由她赶快拿主意。
可朝她的座儿找去,那里却是空的。
黄湘儿刚刚在跟小郡主对饮金桂酒时喝得太尽兴,一时忘乎所以,不小心弄翻了杯盏,那身绿地珠窠对狮纹的锦裙因此湿了好大一块,此刻正离了席在换,偏偏就不在高台。
陆扶光却谁都没找。
她只看着正下方的小郎君。
他不该接她的花。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
今日聚在这里的,尽是河东的顶级世族,即便是皇祖母,都无法随意地将他们的口舌封住,更遑论她与陆云门。
一着不慎,她和他毁廉蔑耻的关系就会曝于天下,令他们再无立足之地。
可那是她的牡丹。
曾簪在她发间的花,无论掉落得有心还是无意,都不能坠于脏地染上尘泥、不能被其他人接住。
陆云门。
小郡主低头看着他,在心中问他——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虽然做出了接花这样不妥的举动,但因为做出此事的人是他,所以连借口都不用编,只用现在将那花交出来,吩咐在骑射场边侍奉的婢女将它送上高台、呈还给扶光郡主,之后当做无事发生,便不会招来多少闲言碎语。
可那样……
陆扶光总觉得……
很不满足……
忽然,小郡主笑了。
在其他人睁大着眼睛、将目光直直凝在下马后迳自向着高台走来的少年身上时,失了牡丹却更显粉妆玉琢的小贵人缓缓垂下乌眸,两颗小尖牙死死咬住了她殷红唇里的软肉。
只有这样,她才能不让自己在此刻笑出声来。
陆云门。
陆云门。
腮颊两侧,制成金黄色小花的面靥随着她的咬唇而微微鼓起,小郡主又在心里叫起了他的名字,声调与之前比,几乎是在愉快地哼唱了。
而此刻,在众人的注视下,陆云门已经呈着花,朝着她拾级而上,如同这数百年间每一个在此处接住了小娘子的掷花、满怀郑重之意要前去见她的少年郎。
但仍是不同的。
以往有小郎君走过这里时,若那小郎君是个经得住起哄哄的爽朗性子,站在高台两侧、喜欢热闹的娘子们便会笑着出声,催促道“走快些啊,怎么好让我们家小娘子等这样久!”
要是走过来的小郎君是个性情腼腆、或容易害羞的,她们便会有所收敛,抿唇噤声地目送他走过,之后再偷偷捂着嘴、同身边一起欣喜地笑。
可此时,高台两侧都安静得吓人。
有个还不到能簪花年纪、只是跟着家中阿姐来玩的小娘子不懂发生了什么,还想跟之前有人走上来一样拍手庆贺。
但手心还未合上,她就被家中阿姐眼疾手快地猛地攥住了一只手腕,险些脱了臼,疼得满眼泪花。
“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