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品月以为注定命绝的黑棋竟有了一丝生机,即便那生机细如蛛丝,却也足够它垂死一搏,重定输赢。
“有箱东西,此时应当已经送到了阿姊的院子里。阿姊今晚肯定要为它忙碌,没有时间宴请世子了。”
小郡主说着起身,这便开始送客了。
“不过,等忙完这些,阿姊也别成日闷在府里,可以经常出去串街走巷地散散心,说不定哪一日,便能碰上一场大热闹。”
大热闹?
就这样雾腾腾地被陆扶光送出了门,陆品月并不想照她的话行事。可自那日从她的棋屋中出来后,她还是说不清缘由地开始频繁外出。
但接连几日,别说大热闹了,就是鸡犬小事也不见一桩。
无事发生。无事发生。无事发生。
每次从外面回到自己的屋中,陆品月都觉得在外奔波了一天的自己很可笑。
可第二天一早,她总是会第一眼看到摆在她床榻边的箱子。
在小郡主送来的这个宝箱的顶上,嵌着一颗换做旁人定会什袭而藏的稀世明珠,它的四周还簇拥着无数小块些的玉石翡翠,让这箱子几乎成了座贝阙珠宫。
但陆品月不是因为它的价值连城而看它。
这个箱子里,曾经盛满了她这些年做事不净留下的把柄,且都不是原件。
虽然在拿到它的当天晚上,陆品月就将里面的所有东西都烧了,但有些东西却挥之不去。
而今,她只要看到宝箱上的那些翡翠,眼前就总会浮现出小郡主发髻上那两颗竖如蛇瞳的宝钿,然后,她就会无比坐立难安、只能又一次遵照着她的话出了门。
就在她下定决心,这是真的最后一次的那个晚上,忽然平地生波。
天狗食月了。
——
那是一次河东百姓从未见过的的月蚀。
不知是谁先惊呼出了声,等城中的百姓抬起头向天望去时,那轮圆月已经被天狗胡乱地撕咬下了一大块血肉,如注的血不断喷溅着,将它的半身都浸得猩红。
转瞬之间,大地便被赤色覆了一半。
草木万物血糊片。
世间仿佛陷入末劫。
“狗!走!坏!”
乳牙初冒的小童不懂害怕,他只是记着昨晚刚听过的目连传说,于是拿起他刚从树根下捡来的石子儿,气囔囔地扔向月亮。
但他人小力弱,石子刚飞出去就滚落回了地上。他鼓起还沾着红豆泥的脸,又想摘下阿娘挂在他胸前的铜镜,把它也扔出去驱赶恶犬。
但这时,惧意已经疯狂地在河东弥散,有的疾走嘶吼,有的哭泣瘫软,人群涌动沸聒,隐现大乱。
小童的母亲见状,连忙丢开手里剩下的豆包,将他护着抱到了怀里。小童胸前的铜镜随之摆荡,被路边的火把映得金光成波,晃花了周围路人的眼睛。
那几个本来神色的慌乱行人在金光中顿住了。
他们摸了摸同样戴在自己脖子上的铜镜,惊悟伫立,久久不语。
片刻后,他们眼神坚定,将那铜镜迎向血月,用力敲响!
铛。铛。铛。铛。
起初,击镜声很快淹没在了人声中。
但随着他们锲而不舍,更多的人想起了自己胸前的铜镜。
是啊。铜镜。
山灵早就预见了河东会有此劫,所以才会在数日之前就开始给信众送起铜镜,要他们遵循古法、击镜救月!
一面又一面铜镜被举了起来。
击镜声慢慢从一道细流积汇成川。
试一试吧。试一试吧。
如今天地昏暗、血月临空,逃,又能逃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