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了大起又大落,陆品月急躁跳动的心很快平静,耳朵里的不休不止的嗡鸣也声弱了。她的理智回来,随即便发觉,从进到这件棋室起,许多事就很不对劲。
她似乎一直在别人被牵着走。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一旦涌起,就再也消不去了。她甚至觉得在这间的幽暗屋子中,好像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盯得她手脚发麻。
她不敢再将小郡主的话当做顺口谈天,开始一句一句地细细掰开了想。
但刚回想了几句,她就后背发寒地惊觉到,陆扶光居然说——“我只是听人说起,阿姊向太孙询问先皇所赐的《百子嬉春图》时,太孙曾变了脸色、不肯予答”。
那是她与太孙在房中的私下话!
陆扶光怎么可能知道!
有人将这些话传了出去?
是谁?
当时有谁在旁边侍奉吗?
如果这些话都被传了出去,那其他的呢?还有多少话被传了出去——
“她怎么会知道?”
小郡主忽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了陆品月如麻的乱想。
在她的注视下,小郡主垂首抱起在她膝旁蹭着打滚的小豹,端丽秀雅得,让陆品月一下便想起,上次在宫中见到她时、她正在女皇身边、抱起一只漂亮华贵的白毛猫。
那个时候,陆品月觉得,远处那名金装玉裹的小贵人,像极了她怀中那只自出生起就没有见过世间恶意的狮子猫。
即使你满怀着祸心、狠掐一把它的尾巴,它也只会不明所以地扭过头、用它那双宝石珠子般剔透的鸳鸯眼看看你,然后,慢吞吞地抬起它蓬茸雪白、一尘不缁的尾巴,在你的手背轻轻拍一下,告诉你不可以这样,它会痛。
接着,它就会把这件事全忘了!
等下一次,当你靠近要去摸它时,它还是会毫无防备地打一个滚儿、天真地露出它的肚皮。
而现在,小贵人和她在宫中抱猫时的样子别无二致,那只不过半臂长的小兽,也同样舒服地软在她的怀中。
然后。
它无声地打了个哈欠,露出了一排冷冷的、锋利到泛着蓝色的小齿。
“是有人将府里的事情传了出去?”
小郡主又开口了。
仿佛只是在对着小豹自言自语,她的声音轻悠悠的。
“究竟是谁做的?”
“那天有谁在吗?”
“轰”地一声!陆品月意识到,陆扶光正在说她心中所想!这念头如一道惊雷,登时穿透了陆品月的四体百骸,痹得她动弹不得。
后知后觉地,她想到,陆扶光原本眼中满到快要溢出的泪,好像早就在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她发现自己记不清,想要再看一看陆扶光的眼睛。
可在她绝不可能不被察觉的眈眈目光下,小郡主却还是低着头,温柔地逗弄着小豹,继续同它喃喃——
“这种小事都传了出去。其余的事,还传出去了多少?”
因为她的垂首,陆品月看不到她的眼睛。
她听着自己心中的声音被别人一句句念出,目光晃得愈发厉害。
忽然,她的目光划过了小郡主双髻上正对着自己的两朵翡翠宝钿。
烛燃见底,辟啪忽闪,摇动的昏黄影中,那宝石中的绿纹赫然如一双正在睁开的蛇瞳,正紧紧地盯着她!
那个瞬间,陆品月毛骨悚然,几乎坐不住地想要起身。
而就在这一刻,小贵人轻笑出声。
她抬起头,终于又与陆品月对上了目光。
“品月阿姊不用焦心。”
说着劝慰的话,小郡主婉婉有仪,绵言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