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豹踩翻了盛满黑棋的棋奁。
陆品月倏地惊醒。
看到那满到快要淌出烛台的红蜡,她才意识到,她被陆扶光刚才的眼神骇住,竟失神了这样久。
她认得那个眼神。
九年前,她还是个小娘子,隆冬时节,为了庆她阿耶的大胜,女皇在宫中办了一场盛宴,她在宴中舞琵琶献乐谢恩,得了女皇许多嘉赏。
但就在悦色慈和地将她叫到更前、夸着她时,女皇看到了官员送来的、二皇子妃巫蛊的罪证。
不过一举眉、一转目,还在席上言笑晏晏的二皇子妃便被拖往了殿外。
从来锦衣玉带的贵妇,在众人前披头跣足般地跪着哀求号天,额头磕出的鲜血在地上延出一条血痕。
那个时候,女皇身边的陆品月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看到了她望向二皇子妃的眼神。
我为天地、我为神明。
违我之意,尽数可斩。
这就是帝王。
让她颤栗又向往的帝王。
她怔怔地坐了回去,眼前是撒乱一摊的黑子。
为了能露出那样的眼神,她曾经无数次地对镜去学。可是总也学不像。
凭什么……
她为了能成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却在一个什么都没有付出的人身上、见到了她的影子……
强烈的不甘让陆品月咬紧牙关。
她伸出手,一捧一捧地将她的黑子放回棋奁。
她要下完这盘棋。
她要赢。
即使是并不公平的比试,即使是她看着棋盘而陆扶光闭目,她也要赢。
只要能赢到最后,其余都无所谓!
可是,她发现,她做不到……
侍女报棋落处的声刚止,陆扶光的下一手棋便已经说了出来。
啪!
啪!
啪!
啪!
一子接一子,不过十几步,陆品月已经丢盔弃甲,全无还手之力,被逼得只能仓皇逃窜。
可逃也逃不掉!
喘息不及,生路连连被断,慌不择路中脚尖已悬至崖边,碎石纷落!
身后铁马逼近,她铤而走险、孤注一掷地跳入崖下,顾不上摔得皮开肉绽,想要重新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可当她底死谩生爬出重围,却发现她以为的绝处逢生,不过又是新一轮的天罗地网。
就连那些她之前以为是陆扶光胡乱下出的棋,也全成了等她入的瓮,无论冲往哪里,都是插翅难逃……
陆品月面无人色,汗流浃背。
可面前的小郡主,却悠然地仿佛只是在遣兴消闲。而从始至终,她没有睁开过一次眼睛。
她是真的在下盲棋。
怎么会……
盯着已经道尽涂殚的棋局,陆品月的手指伸进棋奁,却抖得怎么都夹不起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