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至他的面前,抬起手就要把他的嘴掰开!
陆云门不明所以,但不愿她刚病好就这么费力地踮脚抬手,于是跪了下来,仰首任她去做。
不过随即,他就猜到她为何如此了。
少年轻极了地扣住她的手腕,望着她满是怒意的眼睛:“你醒来后,我便将它取出来了。”
可听他说完,小郡主的怒意却因此更盛了。
“用不着你做这些。”
小贵人从他的掌中抽出手,矜贵端雅地直直站着,从上望着他,神色赛雪欺霜,眼睛无情冷漠得像是两颗雕出的冰。
“若我真去赴生死之宴,去前自有令旨留下,一旦我死,你便是想活也活不成,天南海北,总有人会取你的命为我殉葬。”
听着这样阴狠的话,少年却笑了。
但他一声“好”才刚出声,就被小郡主打断了。
“但这次我没让你死。”
她朝着他。
“你的命是我的,不是你的,只有我让你死,你才能死,谁准你私自□□、妄图毁掉我的东西!还有这些……”
她转身快步走向里屋,随后拿着几张写满了字走回来,将它们重重摔向小郎君!可那到底只是几张极轻的粉蜡宣,还没落到他身上,就纷洋洋、漫天落雪似的散在了两人中间。
“陆云门,你的后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自己安排了?”
那些纸上,一字一字,都是陆云门在她昏迷时,亲笔写下的遗书。
他默默无声地将身后事周至地做了安排,在信中提到了所有人。
范阳家中的外祖母、在外戍边的父亲、陆品月、刘戌、陆东日、陆西雨、于碧城、李群青、窦凛、李迎未、李逢羊、王延维、隋盼安、白鹞、长安邻居家中的狗……毫发无遗地,就连与他并无深交的吕郎君,陆云门都因几日前收到了他寄来的、新妇有孕的喜讯而留了话,为那还未诞生的孩子备好了百日礼。
四停八当,各得其宜,他不肯因自己的死而给任何人麻烦。
他唯独自私了一件事。
他在遗书中恳求,请在他过世之后,将他的尸身烧砸成骨块,撒埋进墓土中也好,装进陪葬的瓶罐里也好,他想离得近一些。
什么墓。
谁的陪葬。
离谁近一些。
他一概没有写。
从来衾影无惭、暗室不欺的小郎君,在他的绝笔信里写了无数个人名,却从始至终,不敢提她一个字。
他怕自己污了她的身后名。
陆扶光:“你这个人,你的皮、血、肉、骨,心、肝、脾、肺,全是我的,你的后事,自然也全该听我的!”
少年垂目,看着散落一地的遗书,静静道:“明明,反了。“
小贵人没想到他会在此时说出这句话,不断涌起的气忽地滞住了,眼睫如蛱蝶停翅般颤了两下:“什么?”
少年抬起头,看着她:“当初发誓,说骨、肉、血、脏腑,一切尽数归人处置的,明明是你。”
——只要陆小郎君不先弃我而去,我就绝不会先松开握着陆小郎君的手。否则,我的骨、肉、血、脏腑,我的一切,尽数归你处置。就算陆小郎君要杀我,我也没有半句怨言。
“我又没有先松开……”
小郡主下意思就要驳他。
可话刚出口,她就想到,如果她先于他死去,是不是也算是她先松开了他的手?
她还在想,小郎君已经伸手捡起了地上的粉蜡宣。
陆扶光:“已经没用了,捡它们做什么?”
“这些纸,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