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等沈娥继续惊讶,因为“谢时浔”的叫喊声实在太过惨烈。
等她再低眼的时候,中年男人已经甩了手上的竹条,他倒在地上捂着身上刚刚打的血痕,一张瘦骨嶙峋的脸上布满泪痕。
“阿爹,阿爹疼……”中年男人似乎还是不解气,又用脚不断的往谢时浔身上踹,哭喊声又大起来。
“你……”沈娥看的血气升腾,立刻凑近那男人,本来想骂句“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可转念一想,她如今嫁给了谢时浔,这人又是他爹……忍了再忍,见男人动作不停,急忙凑上去要拉住男人的胳膊,“喂,停手,你要打死他吗?”
男人的动作没停,可沈娥碰不到也摸不到,她什么也做不了。
最后谢时浔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痛的晕过去。
男人泄愤似的又踢了他一脚:“真是个贱骨头,和他妈一样贱!”
沈娥气急,眼尾泛红,虚空朝那人脸上揍了一拳:“喂,谢时浔他爹,若不是你现在早已归西,我定要不顾这世俗礼法,亲自把你揪出来好好打一顿!只知道打儿子,你是人吗?!”
男人走了。
茅草矮屋的门大开着,沈娥蹲在谢时浔身边,见他虽晕着,却疼的直抽气。她轻叹一声,敛眉:“……谢状元,想不到,你以前也蛮惨的嘛。”
她虽然知道谢时浔出生寒门,可从前也并未听说过他儿时遭受的这些,坊间流传也少之又少。
若非她做了这个梦,恐怕也是不得而知。
天从白亮到深黑,男人一直没回来。
沈娥百无聊赖的坐在谢时浔身侧,这是梦,她枯坐一天,竟也没觉得累。
不知道数到第几百只绵羊的时候,谢时浔才悠悠转醒。
“终于醒了……”沈娥瞥眼见到她满身伤,手肘撑着地却根本爬不起来,又重重摔回去。
“……”不知怎的,她心底泛起一丝心疼。
失败了不知多少次,在沈娥无数次“看不下去”后,少年终于爬了起来,却不是往里屋走,而是朝院子里去。
“伤得那么重还乱跑!”沈娥一愣,急忙跟上去。
却见谢时浔走到院子里的一处矮草堆旁,他慢慢蹲下来,将草堆移开,沈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只雪白的兔子。
正伸着舌头,一点点的舔着少年布满冻疮伤疤的手。
“小兔子,快吃饭吧。”少年笑着,扯了脸上的伤疤,看着越发狰狞恐怖。可在场的一人一兔却不嫌弃他。
兔子不懂人言,只是吃着他递过来的草。
沈娥心脏抽痛起来,突然很想捂住身侧这个少年的眼睛。
如此想,她也如此做了。
虽然……她什么也碰不到。
她将手覆在少年的眼睛上,在他耳侧落了一句。
谢时浔,别睁开眼睛,这世界太肮脏,所以你能不能干干净净的走下去?
沈娥知道她的愿望落空了。
如今的谢时浔是一个被父亲打的半死,爬起来却首先想着喂兔子的少年。而多年后的谢时浔,却是位沉浮官场,表面温润儒雅,暗地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心眼子的状元郎,太常卿……
太风光了,风光到没有人想去知道他儿时所经历的苦难。
又是多么沉,多么重。
谢时浔躺进冷被的时候,沈娥正从屋内的窗子处望向远边的圆月。澄澈的月光撒下来,屋子里窗明几净,可依旧掩不住破旧。
她方才特意去看了这屋子里的其它房间,谢时浔睡的是最差的,甚至比不上柴房。
“哎。”沈娥心情有些复杂,今早她还在与这人拌嘴,下午就看他挨打,还打的半死不活。
可很快,她的心情就愈发复杂了。
少年平稳的呼吸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