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贫穷,父母在县城边的棚屋居住,戴好女的的娘生过八个孩子,五个成了人,戴好女在活着的孩子里排第二,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戴好女的父亲不识字,也没学过什么技艺,全凭力气吃饭,在码头给人搬货不幸失足从高处摔下,肩膀和一条腿折了,看大夫花光家中积蓄,眼看全家人都要喝西北风,没奈何就卖孩子。
长子不能卖,于是戴好女被卖掉了。
戴好女的哥哥说,他们的娘心疼大妹,不让人伢子卖给花街柳巷。戴好女的弟弟说,是大姐太丑又蠢,窑子里的妈妈没看上,扫茅厕都不要这样的。
那日大骂戴好女的就是这位大弟。查案的人大都见过戴好女的遗体,她虽遭虐杀,容貌并未受损,可看出生前虽非娇艳绝色,却十分清秀,即便亡故,仍别有楚楚动人的风姿。看来戴好女兄长的话更可信。
最终,戴好女被卖到隔壁岩溪县一位童秀才家,伺候童家老太太。
戴好女的兄弟说到童家的事,都很含糊。那位大弟嘴角一撇,呵呵道:“大姐在童家么,我们毕竟没亲眼见,不敢随便说。请官爷们去童家查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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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溪县和慈山县都是明州府治下的县城,可直接调查。严参军等人遂转往岩溪县。
哪知案子正在此处起了波折。
查案的一行人到达岩溪县,严参军和郭捕头各派一名文吏前去县衙知会,其余人径直赶往童秀才家。
严参军预先打探过敌情,这时童秀才正在宅内。
到达童宅,童秀才战战兢兢迎接,严参军和郭捕头刚在前厅坐下,茶甫端上。内宅仆婢哭着来报,童秀才的娘子自尽了。
严参军等人很意外,不禁想,童秀才的老婆,该不会和这桩案子有关吧。莫非又是一位不露相的奇妇,蹿到州城,残害少女?或童秀才是凶手,他老婆知道将要败露,恐吃牵连之苦,先行死遁?
童秀才和童娘子当时都年近花甲。丹娥案尚未破,督帅府和州府的很多人仍觉得白如依是个好事的文士。严参军等人想起白如依在大帅面前神神叨叨跟个阴阳先生似的,一口一个杀这些女子的肯定是一个青壮男人,杀人时住在明州城内。整得他们都晕乎了,哪知竟查出这些?
果然姓白的只是个大忽悠。所谓写书的心说书的嘴,全是飞在九霄云外的鬼。大帅啊,不该信他!
因这一根旁生的枝杈,严参军一行多花了几日工夫,才查清戴好女在童家多年的情况。
童娘子的死亦与戴好女有关,但并非严参军和郭捕头所猜的缘故。
戴好女当年被买到童家时,童老太太已疯了十多年,乃因过世的童老爷子着实不是东西,至死风流,据说就死在刚娶的十几岁小妾床上。成亲几十年,把童老太太这位夫人当块牌位一样供着,对面时也没多少笑脸。偏偏童老太太爱老头极深,世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曾有算命的对童老太太说,老太太和老爷子是累世的姻缘,老太太前前前前世是一位花仙女,老爷子是一位树变的仙男,大树天天为小花遮风挡雨,两个一同修炼成仙,成了一对仙侣。得下凡历劫几世,才能成为太乙真仙。老爷子纯阳之体与精纯仙气引得许多雌妖精垂涎,且大树向上生长,延伸枝枝杈杈,小花在其脚下,树或不能时时注视,小花又受大树恩惠,需多还债。他们下凡历劫,注定多波折。
老太太极信此说,觉得都是那些妖精太骚了,老头此生是个凡间男子,面对缤纷魔力,怎能把持?而老头最敬她,待她和其他所有女子都不一样,可见她是老头的唯一真爱,永无可动摇。如算命的所说,她守着的,是老头的根,树长再高,也离不得根。老头之死,实是被妖精暗算,也或是以身度化了妖精,功德圆满,先行飞升了。
童老爷子死后,老太太竟伤心到神智不清,见到年轻少女,便要大骂妖精,动武驱邪。若是见不到,就猜疑是不是附在了儿媳孙媳们身上。
童秀才系一孝子,寻觅少女,专为给母亲演练驱邪神功。
但让小姑娘天天受折磨,实不道德。
恰逢戴家卖闺女,童秀才夫妇觉得,戴家走投无路,他们买时多给点银两,算行善积德,如此有过亦可相抵,恰是合宜。
戴好女的哥哥说,他们的娘真的疼大妹,忍痛把闺女卖到童家,还到寺庙里请师父给大妹起了个名字叫好女,保佑她逢凶化吉。
或此名真的有用,戴好女进了戴家,经年累月被童老太太殴打辱骂,老太太常向服侍的女孩们吐痰,泼秽物,她有一根桃木拐杖,动辄劈头盖脸将婢女们一通殴打,曾有少女不堪折辱自尽,还有被打伤残了,被转卖别处。但戴好女服侍老太太多年,奇迹地手脚俱全。
戴好女的哥哥说,大妹从小就心里挺有数,表面闷不吭声,老老实实的,惹人疼,像娘就向着她,到死都惦记她和小妹。戴好女的大弟弟说,是大姐太丑了,老太婆一看就放心。
戴好女二十二岁时,童老太太终于修成正果,飞升去和老头团聚。
这时戴好女的父母早已相继病逝,兄长和弟弟们也已各自娶妻成家。
童秀才的娘子念戴好女多年的功劳,又喜欢她吃得苦的性子,留她在内宅干点粗活。在童家管骡马牲口的老田头,将要七十岁,几年前死了老婆,琢磨着娶个温柔贤惠的续弦,看上了戴好女,托童秀才娘子身边的嬷嬷说合。童娘子已被说动,想要促成。
戴好女不愿意,嬷嬷大骂她不识抬举,正僵持着,有人捎信给戴好女,说她妹妹病了,想见一见她。
戴好女的爹娘在卖掉戴好女之后,没隔几年便把她妹妹戴幺妹也卖掉了。
戴幺妹小时候长得比姐姐漂亮,被卖到了花船上。
这年戴幺妹十七岁,已身染恶疾。爹娘几年前病逝,姊妹俩各出了棺材和坟地钱,但她们一个是别人家的奴婢,一个是烟花女子,都没资格在碑上留名。
戴幺妹想偷偷回去给爹娘烧点纸,兄弟家和邻居都不准,说她走在坟地里会脏了地。
她们的兄弟之前常来找戴幺妹要钱,待她病了都不来了,但给龟奴塞了钱,说等戴幺妹不好的时候告诉他们一声。
偏偏龟奴消息递的不及时,是戴好女告假赶到船上,见了妹妹最后一面。
戴好女的哥哥隐晦地说,大妹会算,这就能看出来了。
两个弟弟都直白地道,谁不知道幺妹儿干这事来钱快,大姐去了一趟后,幺妹儿身后就剩下几件旧衣裳两件银首饰,谁信?这钱大姐都有脸独吞,找她是不忍她丧尽天良被雷劈,谁料她执迷不悟,果然遭报应了吧!大人们好好查查,应就是她想拿钱贴个汉,露财反被人砍了。
戴好女回到童秀才家,却意外不必再嫁老田头。原来宅中竟有婢女羡慕她能嫁老田头,得知她妹妹是花船的姑娘,遂向主人告发了她,夺她机遇。
秀才娘子非常震惊,戴好女被买进宅后,她就没再多留意这个丫头。老太太那边婢女换得快,她记人记得也模糊,只觉得这丫头看着老实巴交的,挺能捱苦,留在宅子里当个长久使唤的挺不错,未想其竟有那样一个妹妹。先不论姊妹性情是否相通,单她去过烟花之地看她妹妹,回到宅子内,即已污染了书香门第的内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