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逐渐失去了耐心,陆彦干脆解下腰间的令牌‘啪’的一声重重掷在了乌木桌面上:“身为巡查御史,查阅各地衙门的案卷本就是本官的分内之事,王大人这是要抗旨不遵?”
“大人恕罪!下官万没有这个心思!”永嘉县县令一凛,只觉得头皮发麻,随后轻轻的将额头贴在了冰凉的青砖地面上,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案卷都在付主薄那里。”
“传付主薄!”
是夜,县衙后院原本留给林安宁临时养身子的小屋里灯火通明。
她独自一人半倚靠在床头处,盖着被子有些无语的看着此时正在桌边忙忙碌碌的三道身影,小山般的案卷堆放在那张半新不旧的木桌上,使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秀气的眉毛不着痕迹的拧了拧,林安宁着实是有些难以理解,满打满算他们也不过才相识五日,这三人未免有点太自来熟了。
另一边,青芜刚放下手中的案卷,因为困意来袭正欲起身出去转一转,未曾想一个回头就与床上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林仵作,你怎的还不休息?是伤口又疼了吗?”女人说话间已经行至了床边,将手轻轻的搭在了林安宁的额头上。
认真感受过温度后,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起热,大夫说了,只要不起热的话恢复起来就快了。”
嘴里边念叨着,青芜手上的动作也没停,林安宁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按倒在了床上,最后对方甚至还十分贴心的用被子直接盖住了她的半张脸。
做完这一切,女人便转身离开了。
不算大的屋子里就只剩下纸张互相摩擦的沙沙声,而背对着三人躺在那里的林安宁却兀自睁着一双杏眼,盯着墙壁上的光影,神情莫名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外面响起了竹筒敲击的‘梆梆’声,她才惊觉已然是四更天了。
林安宁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慢吞吞的从床上起了身,缓步来到了木桌前。
青芜不知是什么时候趴在桌边睡过去的,一旁的六七则是整个人后仰着靠在了椅背上,脸上还盖着一本早就变了色的案卷。
伸出了一只手,林安宁从桌上抽出一本案卷拿在了手里,纤细的手腕在跳动烛火的映照下泛起了一种奇异的光泽。
陆彦手上翻看的动作一顿,最终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无言的相对而坐,直至第二日的天明。
六七和青芜是被一阵隐隐约约的说话声给吵醒的,他们揉着朦胧的睡眼循着声音来到了门边,一眼便瞧见了一前一后站在廊下叙话的陆彦和林安宁。
“近五年,永嘉县县衙登记在册的、疑似失踪了的竟高达上百人?”
乍一听这个数字的确算不上很多,但这里可是幽州,人口数量本就不多,再加上普通的平民百姓出点什么事其实并没有报官的意识,这么一想便有些惊人了。
林安宁捧着那个连夜制作出来了,还新鲜热乎的小册子附和着一点头:“除却男人、老人和后续已经找到了的,剩下的三十余人全部都是姑娘家,年纪最小的不过刚及笈,最大的也就花信之年。”
“其中大部分都是待字闺中的,但也有几个是嫁了人的小娘子。看来和咱们事先猜想的差不多,将近一半的姑娘都是在今年失踪的。”
花坊逐步增加了日常看管花娘们的人手,想要从青楼里把人弄出来的难度成倍的增加,那些人便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且从案卷上来看,很多案子都只是做了一个粗略的记录,没有任何后续的查探程序。想来县衙在送走报官之人后,连问一句都懒得。”
听到这里,一直在门边偷听的六七先忍不住了:“大人,王鹏这厮实在是太过分了!他简直枉为父母官!”
“就是,永嘉县里出了事他连查都不查,这县令当的未免也太容易了。”青芜也跟着忿忿。
“大人,要不属下这就去把他押过来?”少年说着,竟开始向上挽起了袖口,略带稚气的面庞上满是跃跃欲试。
不料陆彦却摇了摇头:“不急。”
接着在二人不解的注视下,他侧过脸望向了远处屋檐上的鸟儿,目光很是幽深:“想要抓住一只螳螂的确不难,但万一惊到背后的雀儿那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