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转头向晏醴致歉:“抱歉啊晏妹妹,我家这个在外面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在家里最没正形,他开玩笑的,你别介意。”
晏醴咯咯笑起来,全然不在意。
沈青羊更觉这个小姑娘是个心胸宽广,豪迈英气之人,既能为追求自由独自逃婚,又能对痴傻的孩子一片慈爱包容,是个有格局又有追求的女子。
晏醴却全然不知,此刻在沈青羊的心中已经把她当做志同道合的知音了。
“既然如此,那就叫我姨姨吧!好不好啊,小九?”
晏醴轻摇小九胖嘟嘟的小手。
小九好似听到了一个新奇的词语,一个劲的嘟囔:“姨姨,姨姨,姨姨……”
“欸!”晏醴笑着一口应下。
在这个简陋潮湿的草房子里,大家把浆言欢,笑作一家。
笑语声中,晏醴抚着小九的发顶,适时开口。
“说句没礼数的,小九的痴傻是娘胎里带来的,还是后天形成的?”她赶忙解释,“我只是想知道缘由,好为小九寻求治疗之法。”
齐钰和沈青羊的笑容转瞬间僵在脸上,晏醴心知他们僵硬的脸色知道其中缘由讳莫,又道:“我想,如果是后天形成的,也许能有法子治好。”
齐钰闻言,怔愣了一瞬,激动道:“此言为真?”
沈青羊却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微妙表情。
她终于缓缓开口:“小九,是我们从人伢子那里买来的孩子,他的亲生父母在卖他之前,给他灌了药,让他失去神智。”
“天下怎会有这样的父母?”
晏醴差点拍案而起,可转念一想,怎么不会有这样的父母,就连她自己也是被亲生父母荼毒了多年。
沈青羊神色悲恸而激愤:“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父母!这些年我看到小九冲我笑,给我喂饭,他还会哄我睡觉,明明他自己还是个要大人喂饭哄睡的小孩子,这么懂事的孩子,竟然被灌了药卖给人伢子,每每想到,我都痛心疾首!他们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午夜梦回时,难道不会悬首炖心,悔恨欲死吗!”
齐钰一下又一下的抚着沈青羊的背,安抚着她的情绪,缓缓道:“世道艰难,但凡有不用人命抵债的办法,都不会让自己良心谴责一辈子。可人心不古从来是定则。卖给人伢子的人只有完整的才能卖个好价钱,所以小九的父母没有选择让他昏厥,也没有选择让他做一个能感受到悲伤、痛苦、背叛和仇恨的正常人,而是给他喂了药,让他神志不清,难道这样他就能感受不到痛苦吗?难道这样他就不算作是一个人了吗?难道这样就能让他的父母的良心少谴责一分吗?”说到愤慨处,齐钰也捶手顿足。
本该是个祥和安宁的清晨,晏醴的一句话却让整个小屋都震颤起来,晏醴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尽全力寻找法子来治愈小九的痴症,既然不是先天而是后天喝药造成的,世间之大,总会寻到办法。
她明白,世道艰难,人心不古,身体的疾病可以医治,可人心到底能否医治,她并不知道,所以,她想试试,哪怕,只能救一个人、两个人、几个人,她也想试一试。
但要治愈更多人的人心,惟有历代更替,或者出现一个力挽狂澜的英雄,真正将苍生黎民看作旱时米、载舟水,给他们以更好的生活,不必再互相屠戮、易子而食。
也许有一天,小九这样的孩子也会被父母当做掌上珠,孩子们再不用重蹈这样的悲剧。
但在这之前,她想用自己的微薄之力,为这些地狱火海中的人们做些事情。
当年,没有人拉她出火海,她靠自己爬了出来,如今,她想拉火海中的他们一把,好像这样,他们的心就不会像如今的她一样,成为无边炼狱。
想到帮小九找治疗法子的事,她突然想起一处地方来。在这个地方或许可以解决她手头的局促。
一路打听着,晏醴来到了一处医馆堂下,梨花木匾额端端正正提了三个大字——长卿堂。
郁雾不是说长卿堂开遍了大乾,分堂无数吗!
那想必在这繁华的滁州城里,必然有长卿堂的一杯羹。
她如今无处可去,不可能一直住在齐氏夫妻家里,但她实在又银钱短缺,没钱住店或租房。
想了想,还是生计为先,但是一般地方除却乐馆和青楼怕是没人愿招女子做工,那就先在长卿堂帮工好了。
长卿堂有特训的飞鸽,三日内传百里信,如果掌柜的不肯收她,只要让滁州城分店的掌柜传信到济源城给郁雾,相信他会帮她这个举手之劳的。
晏醴踏进长卿堂门堂,只见滁州城这处分店比之济源城那处亮堂宽阔了不少,更为挥毫气派,入眼的桌椅挂画皆不是凡品,与其说是家医馆,不如说是间珍品铺子了,入眼之景倒确实是郁雾那只花孔雀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