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未……婚夫?
这下不仅是在场宾客瞠目结舌,连当事人何秋月都难掩震惊,偏过头望向身侧举杯的青年。却在撞见那双含笑的眸子时心如擂鼓,只得低头盯着刚在东巷买的双面海棠绣鞋,鞋尖不知何时染上一滴水渍,正逐渐氤氲开来,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好似舔了块裹满糖渍的桂花糖,淡淡的甜意从舌尖一路而下,霎时间蔓延至全身。
短暂的沉默后,周遭响起了七嘴八舌的议论,而她盯着那处淡淡的水渍,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像个吃到糖后满足的孩子。
于是,在人声鼎沸中,何秋月握住了那只刚放下酒杯的手,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一颤,随即又逐渐收拢,反客为主地与她十指相扣。
清新甘甜的桂花糖香,就顺着这交握的双手,蔓延到了薛清安的周身,不然,为何他也会像何秋月一般,笑得那么甜呢?
“方才本王只当清安是在玩笑,现下一见,果真是郎才女貌、伉俪情深啊!”
顺着歌姬雪白的玉臂饮下一杯酒,翼王半挑着眉,摇着手中的纸扇,虽然说着恭喜之词,但语气间并无半点真诚。
反倒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直紧紧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指,因着面色的阴鸷,连那颗眼尾处精巧的小痣也平添了几分冷寂的意味。
薛清安自然也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承蒙殿下夸赞,清安有幸逢得知心之人,自当将真心奉上,盼得白首不相离”。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中,望着身侧之人澄澈坚定的眼神,何秋月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在这个封建的时代,她并不奢求能找到一心一意的爱人,但在听见薛清安那番话的时候,在与他四目相对时,她没来由地愿意相信。
世事无常,也许在未来某天会希望落空,形同陌路,但至少在当下,她不愿意,更不想因为一种令人担忧的可能,而止住脚步,畏缩不前。
薛清安,我相信你的承诺,即使有缘散分开的那天,远在一方的我也不会后悔,至少相逢携手少年时,不负青春好时光。
半晌后,居于高位之上的翼王“啪”地一下合上手中的折扇,盯着携手而立的两人,讥讽地冷哼一声。
“清安这话若是传回洛阳,恐怕不仅会令大半贵女们心碎哭泣,连薛妇人都要伤透了神啊!”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直中要害,字字句句指向两人间难以跨越的鸿沟,门第之别。
虽说薛家世代将门,并不需要靠姻亲来巩固家族荣光,薛清安也因承袭父志,至今未有婚姻。
但饶是女皇也需依靠世家大族,尽管明令上不拘一格,广纳人才,可纵观名门望族,哪个选了寒门子弟?
说到底,这些既得利益者不会打破已有的格局,与其和新加入的家族分一杯羹,他们毫无疑问会在旧有的家族中选择,不仅为了巩固,更是为了安全。
许是怕何秋月领悟不透,对面一位青衫公子又继续补充。
“听说两月前的枫林宴上,薛妇人对杜侍郎府上的千金极为看重,还特意将祖传的祖母绿手环赠给了杜小姐,不过……”
他绿豆般的眼睛扫了眼何秋月,语气中更添了几分挪揄的味道。
“何小姐品貌极佳又落落大方,若是薛大人真心所求,想必杜小姐也不会计较,薛夫人也会许你做个偏房。”
如果说刚才还是暗里藏刀,那这番话就剑刃毕露,挑明了对何秋月身份的轻视,以及对两人关系的不屑与嘲讽。
在这个看中出身与血统的时代,平民百姓已是生存艰辛,而作为下九流的商人,更是饱尝了冷眼与嘲讽。
可是,靠本事赚钱,一没偷二没抢,怎么就低人一等了呢?
唇畔携了一抹冷傲的笑,迎着对面肆无忌惮的嘲讽目光,何秋月坦然地全盘接受,客气地上前行了一礼。
“承蒙钱公子关照,还请代秋月向令尊问一声好”,言罢她状似无意地望向对方腰间悬挂的碧环,莞尔一笑。
“钱公子腰间这碧环好生眼熟,倒像是上次瓷瓶另附的赠礼”,看着对方局促的神色,何秋月唇角的笑意更深。
“不过这碧环是我用剩余的黏土随手所制,公子若是喜欢,来日您派家丁来选个花样,我再给您仔细做个出来,以免这粗鄙之物折了您的身份。”
话音刚落,薛清安也走上了前,重新握住了少女垂在身侧的手,同样笑盈盈地开了口。
“这碧环倒是别致,若秋月不说我还真当是碧玉所制,可见这万物本无界限,所谓好坏贵贱都是人所定夺。”
他一贯温和儒雅的语气突然凌厉几分,凤眸明明含着笑,却不知为何,竟隐隐让被注视的钱公子浑身一抖,冷汗流了全身。
薛清安轻叹口气,“也许他人眼中不值一提的瓷土,在我眼中便是世间难寻的美玉”,一闪而过的戾气消散,他循循善诱地问道。
“钱公子想必也是如此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