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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然不能直不愣登地说，这种爆炸引起的雪崩，她前世在羯人王庭那里见识过。也不能说，这种火雷就是道士们炼丹的时候，无意间创造出来，被羯人发现威力后，拿去改造成火器，专门对付他们的。更不能告诉他们，她之前也疑惑，这帮道士是在哪个无人问津的山沟沟里炼出这玩意，而这帮羯人又是从哪里找到这帮道士，直到方才郭子铭说了那番话，她才福至心灵，恍然大悟。

踟蹰片刻，她索性搬出之前被拓跋夔和天师教联手绑去龙虎山的经历说事：“这猛火雷是天师教留下的手笔，之前我在龙虎山见识过，应当是拓跋夔命了尘子研制出来，专门对付我们大乾兵马的。天师教被剿灭后，朝廷已然知道此事，特特派人销毁过，为防消息走漏，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故而一直没有声张。谁知他们竟还藏了一手，在这边界之地也埋了据点，真是贼心不死。”

她跺脚斥骂，末了还不忘强调一句：“此事绝密，不好外传，大家听过便忘，莫要多言。”

众人自然点头如捣蒜，一径唾骂羯人和天师教丧心病狂，不干人事，倒也没怀疑这番说辞的真伪。

只有曾经深度参与过龙虎山救援的周时予，略略有些茫然。

但他一向是个聪明的，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必须带进棺材里，惶惑须臾，便老实垂下脑袋，一个字也不敢多言。

沈盈缺松了口气，然眉心的皱痕却半点不见舒展。

适才那番说辞，虽是她随机应变编出来唬人的玩意儿，但也实打实给她剃了个醒——都是道士，且都跟北边有关，会不会这次爆炸真跟羯人有关？毕竟前世，她可从来没有听说，落凤城在这年年节的档口，发生过如此意外。

她重生后的一些作为，已经让今生许多事情都偏离了原来的轨迹，荀秋两家提前倒台不说，连北伐的时间也大大提前，眼瞧萧妄就要领着应天军打到洛阳，谁又能保证，那帮羯人会一直安然坐在北边，什么事也不做？

回想前世亲身从拓跋夔手里领教到的残忍与狠辣，沈盈缺至今仍旧心有余悸，想也不想，她就转头对郭子铭道：“郭伯伯，我随你一道过去看看情况。”

*

此次爆炸的地点，就在十刹山的山腰，毫不意外又引起一场雪崩，将山脚下修缮到t?一半的护城墙垛尽数吞没。

但万幸的是，因着今天是小年夜，原本负责在此地修缮城墙的兵卒们都得了假，在爆炸前回到营地过节，幸运地躲过了这桩事故。

郭子铭亲自到现场查看了一番，确认的确没有人员伤亡，他稍稍松了口气，想着沈盈缺的话，又不敢掉以轻心，责令左右速速准备登山用具和猎犬，点了几个有雪山行走经验的部将，趁着雪崩的形势已停，连夜上山调查爆炸的源头。

沈盈缺本欲同他一道前往，被他以山体爆炸后山石会变得格外松散，极有可能再次发生雪崩，人越多越危险为由，强行留在营地军帐内。

一夜煎熬的等待之后，沈盈缺终于在黎明破晓时分，等来郭子铭一行人，平安从山里回来，全员毫发无损，且马背上还多了些新东西——几捆被牛皮包裹的猛火雷、沾了雪水的火折子，和一个浑身裹满血污冰晶的高大男子。

他左耳被炸掉半只，右耳只剩下一个洞，浑身大面积皮肤被火焰燎伤，和衣裳布料粘连到一块，没有被炸伤的那部分也是肿胀发紫，不成人样。显然是在雪里头冻了很久，至今都还昏迷不醒。

打眼一瞧那肌肉筋骨的走势，槐序便断言道：“是个练家子，且身手还在我和阿则之上。”

沈盈缺高高眉梢一提，立马去询问郭子铭情况。

郭子铭拍打着身上的雪花，跟她解释：“是从雪里头刨出来的，就在爆炸点不远的地方。看情况，应该是先被那黑火雷炸飞，又叫雪崩给埋了，再晚刨出来一刻，大约就要被雪给憋死。”

沈盈缺命随行医士和槐序一道上前查看，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好推测他的身份。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保险起见，沈盈缺还是问了：“郭伯伯瞧这人，可是之前上山的道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郭子铭果然摇头，“是个生面孔，从来没见过。”

“从来没见过？”沈盈缺挑眉。

这话可有意思了。

郭子铭不比她，是实打实从落凤城建立之初，就扎根此地的人。且因身兼护城要职，他日日都要对城里城外的进出人员进行多方查验，凡是在落凤城附近出现过的面孔，他都了然于心，连他都没见过，说明这人从未在落凤城现过身。

至少没有在明面上现过身。

也似乎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想，槐序小心翼翼地剥开衣襟和胸口肌肉的粘连查看时，忍不住尖叫出声：“郡主快看！”

沈盈缺转目看去，但见那污血淋淋的衣襟下，原本如岩石般坚硬的胸膛被冻得青紫肿胀，伤痕遍布，却有一枚盘蛇形状的黥刺，在伤痕间依稀可见。

“是三更堂的徽记！”夷则惊愕道。

简单几个字，引得全场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岂料沈盈缺又爆出一个更加耸人听闻的消息：“不只是三更堂，他还是地煞营里的精锐。你们看那蛇口的位置，还吐着蛇信，是地煞营才会有的徽记。”

众人一瞧，果然如此。

但问题也来了——三更堂早就已经随荀氏的倒台，而一并覆灭，门下徒众不是因恶贯满盈，被送上斩刑台，就是被刺配西南边境，永世不得离开，这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还是地煞营里头训练出来的死士恶鬼……

这要是传出去，落凤城里头谁都别想过好这个年。

郭子铭一顿抓耳挠腮，心里还抱有一丝幻想，“会不会哪里弄错了？这人不是什么三更堂的人，而是别人刻意假冒的？一个黥刺，我也可以给自己弄一个。”

那位百草堂医士闻言，俯身又仔细检查了一遍黥刺，摇头否认了他的说法：“这就是三更堂的手笔。他们为了防止细作混入他们教中，给门徒黥刺之时，都会使用一种特殊的药水，将刺针浸泡七日，好教刺在皮肉上的纹样发出一股银杏芽般的气味，直到**消亡才会消散。”

郭子铭沉默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盈缺想起宁无疾的话，也是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