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手掌,那是刀子啊!”
“你们先拖住他呀!只有拖住他,等援军来了就还有一线生机。”
是的,只有一线。
我在泪水涟涟中环顾左右,蓦然发现已身处地狱:有人拼尽全力只为了和土匪以命换命;
有人以血肉之躯堵住军营大门,致死都怒目圆睁、高举朴刀;
有人嘶吼着让白凤军营里的重伤员快逃,哪怕自己已是遍体鳞伤;
断臂残肢、刀剑血肉遍地都是,血腥味浓重得像是有人向我兜头泼下了一盆血水,让我透不过气。
七年多时间里,我曾经上过无数次战场,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愤恨痛苦又无能为力。
一片喊打声、痛呼声、兵器交击声和火灾的爆裂声中,我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声:“我看谁敢进白凤军营?!”
“姜姑姑?”
我惊恐回头,猛然看见她在乱军中手持短刀,追上一个正在撞击白凤军营大门的土匪,门缝里面的柳霜雪还死死抵住门。
“我跟你们拼了!”姜姑姑一出手就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那个土匪还没转身就一命呜呼了。
我刚刚松了一口气,忽而看见有更多土匪挤出燕云军大门向那边而去,又是心口一紧:“姜姑姑小心!”
可她根本听不到我的喊声,只顾着凑近门缝,把柳霜雪推进去,而后死死拉住门环。
“姜月!”
就在其中一名土匪的大刀即将砍下之时,一把匕首从我身侧飞出,正中他的背心。
我一侧脸,就看到霍文仲在和郑三山的缠斗中掷出了唯一一把匕首,而他自己却因这一次分神挨了郑三山一掌。
只听“喀嚓”一声脆响,他的左臂完全被卸下,鲜血狂飙而出,喷了我一身一脸:“霍二叔!”
就在我即将被失去重要之人的惊恐压倒时,军营外响一阵马嘶,紧随其后的还有青儿的长啸。
“魏子都!”
我立即回头,在泪水模糊的视野中,只有他像一颗极速划过天际的流星,一路披荆斩棘、斩杀土匪、撞开大门,朝我狂奔而来:“快救救霍…”
下一瞬,我的哭喊声就被尽数堵在喉咙里:郑三山竟然趁霍文仲拔第二把剑的时候连出两掌,掌风如刃,招招毙命!
即便魏子都正在赶来的路上,即便近在咫尺的徐远大回身来护,一切也都来不及了。
这一呼吸间似乎有一天一夜、一个月、一年,甚至十二年那么漫长,而我只能眼睁睁看这位有美髯公之称的中年人险险避过第一掌,又被第二掌击中胸口,吐血倒飞出去。
“不要!”
我极速向他坠落的方向扑去,土匪、战局、旁边所有的声音都被我抛到脑后。
“砰!”我只能触到他破碎的袖角,只能感知他迅速降低的体温,只能看到他渐渐涣散开的瞳孔,只能听到他落地的闷响。
“二…二叔,不…你不要死……”
我颤抖不已地趺坐在地,全身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任凭眼泪决堤,像是瓢泼大雨将我笼罩。
梁文帝天佑八年正月十一,监察御史霍文仲去世,自高祖起四朝为官的霍家,自此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