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她回医院复诊的日子,检查结果出来,江天佑捏着报告单的手指节用力到泛白的模样,哽着喉咙艰难说出口的话语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放,挥之不去。
他说:“心心,这次检查结果不太理想…”
江彼心从江天佑的表情判断,肯定不是“不太理想”,干脆直白问道:“小叔,我还有多长时间寿命?”
江天佑抖着声线:“不到一年……”
不到一年……
这四个字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直插江彼心心脏,任凯风和她结婚才刚满一年,她的寿命却骤然间缩短这么多,她还想多陪他几年,老天爷却要在这时收了她。
夜阑更深,屋内一片寂静,屋外下着滂沱大雨,雨声湍急。
江彼心站在落地窗前,倚偎在任凯风怀里,安静听雨。她不知怎么开口,不知要怎么告诉任凯风她还能再陪他不到一年这个噩耗。
正踌躇着,环抱着她的任凯风已然率先开口,独特的低音炮嗓音缓缓落在耳边:“心心,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江彼心敏锐的听出他话里有话,转身仰头看他:“要离开多久?”
“归期不定。”
听到这话,江彼心心下了然,明白他又要去执行像当年那样危险的秘密任务,心里被酸涩与不舍填满。
她好想问他一句,可不可以不要去?好想告诉他,她只剩不到一年的时间。能不能留下来,陪她走完最后的时光?
任凯风睨着江彼心暗含期待与不舍的眼神,心里满是自责与愧疚,可他不能不去,因为那是他终其一生的使命。
默了半晌,他低声开口:“心心,当年我在境外潜伏的时候,亲眼见到山中的村民被毒枭逼迫为他们种植罂栗。有不服从的就会被他们砍去手脚,而那些服从的村民们则日日夜夜生活在黑暗中。”
睨见江彼心双眸里因为他的话而覆上一层骇然,任凯风重新把她抱进怀里,继续说:“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被迫身陷黑暗中的人。他们需要有人能够逆光而行,为他们点亮一盏明灯,助他们走出黑暗,助他们向阳而生。心心,我就是那个为他们点灯的人。”
江彼心在他怀里抬起头,所有的苦涩与不舍在这一刻都为他的信仰退让,她凝视他坚定无畏的双眸:“我懂了,任凯风,你尽管逆光前行,做好那个点灯的人,不必牵挂我,不要为我担心,我会好好的。”
最后一句话江彼心是骗他的,不想他在执行最危险的卧底任务时为她分神,为她忧心,所以她加多了句谎言。
三天后,天不亮任凯风背上行囊启程,重新踏上那条前路不明、生死未知的艰险之路。
临行前,他坐在床沿,俯身在仍熟睡着的江彼心额间、脸颊处亲了又亲,温柔的吻一遍遍落下,最后,附在她耳边郑重留下一句“我爱你”,转身离开。
男人离开,房门被带上,屋内重新回到寂静一片,江彼心才敢睁开眼睛,眼泪在黑暗中决堤,心脏不断的抽搐,疼得她难以呼吸。
一个月过去,任凯风没有回来。
三个月过去,任凯风没有回来。
半年过去,任凯风还是没有回来。
他不在身边的这半年,江彼心又回到和他阔别重逢前一个人在紫荆花园独居的日子,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影。
唯一与从前不同的是,那时候她偶尔要回江家看看,还时常得回沈家看望外公。
而现在,她哪都不用回,他们都不在了,没有人需要她。
任凯风走后第七个月,江彼心住进了医院,病床上的她冷白脸孔毫无血色,整个人瘦得只剩一身排骨。
她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低,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寂静的病房里,她安静的躺在那里,浑身插满管子,意识陷入涣散的最后一瞬,她喃喃自语道:“任凯风,我要走了…你再不回来就看不到我了…”
话音落下,心电监护仪发出一阵疯狂警报后,显示屏上的绿线最终由高低起伏的曲线变成一条冷冰冰的直线,女孩瘦如柴棒的手臂重重垂在床沿。
江天佑和一众医生、护士冲进病房又一次对江彼心进行抢救。
这一次,任凭他们怎么抢救,给她做心脏复苏的江天佑浑身上下被汗湿透,病床上的女孩仍旧双眼紧闭,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