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皇后被打入冷宫问罪赐死的消息很快便晓谕六宫,前朝亦是震动,皇帝奏折上列举了她诸多罪状,昔年巫蛊之案牵连诸位重臣也得以平反,大綦京中始至全国上下皆是议论纷纷。
钱丞相如何能甘心多年经营毁于一旦,这三十年来钱氏培植的势力渗透国中,诏命下达后禁军还未来得及包围钱府,钱丞相便集结拥护他的乱党集中兵力包围皇城,并放出话来取皇帝首级。
暮云在乾坤殿下首看着皇帝在王拙的搀扶下拟好了退位诏书,十几年后他还是打算把江山交付给这个昔年的爱子之手。
“叛军若攻入皇城,你可经密道逃出去找朕的儿子,这是我这个做父皇的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沉甸甸的诏书被放到了暮云高举的双手上,她注视着面前的这个老人,裴衍的眉骨轮廓其实很像皇帝,经过几次伤后,皇帝已经不见昔年的风神俊朗,他的眼眶深陷就连之前还是黑发的双鬓已染上白霜。
“六殿下的大军即将班师回朝,皇宫禁卫森严我们的亲兵都能以一抵十,且况陛下的病势已有好转,如若真的有那一天叛军攻入宫禁,也应当是陛下先走。”暮云道。
“你起来。”皇帝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的女子,她这般年轻面对这种危急的情形却是丝毫无惧,他感到惊讶但又替自己的儿子感到安心。
暮云一愣,赞丽在一旁伸手将她搀起,只见皇帝向她招了招手,暮云慢慢走上前去。
“你可知,朕当时为何会应允你与五皇子的婚事?”皇帝问道。
她一怔,李潼说过这是他向陛下求来的,至于为何会应允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身处在这一群能够主宰他人命运的绝对皇权的人的面前,平民百姓不过是个最卑微的存在,他们无法拒绝,因为不从就是死。
“儿妇不知。”暮云摇头答道。
“因为朕要逼琰儿在朕面前承认自己的身份,他就给皇长孙的那只带钩是朕当年给他准备的六岁生辰礼,带钩上刻的金虎是赵淑妃绘了图样再由朕亲手雕刻的,他一直都很喜欢日日戴在身上,即便是就寝时也不愿意摘下来。他其实很像朕,从小便懂得韬光养晦的道理。我知道他十分中意你,若是自己的心爱的女子被赐给了他人,他不会来到朕的面前求朕收回成命?可朕至今都未能等到他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皇帝浑浊的眼珠里泛起了感伤,神情落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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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不免讶然,他们都是棋子,而执棋者斗智斗勇。
“冬猎朕坠马透过面具他那双紧张的眼神让朕的直觉因为剧痛变得迟缓,但却莫名觉得安心,这些年来他很恨朕吧,处置赵淑妃囚他们母子在朝阳宫,朕以为能抵住外面环视力劝处死她们母子的大臣,终究是朕的错。”
暮云明白对于裴衍而言,他对这个害死了自己母亲的父亲感情很复杂,即便他从未在自己面前提起过。他敬爱赵淑妃,憎恨害死赵淑妃的人,但那个人如果是曾经非常爱他的父亲,他应该如何自处呢?这是个很艰难的抉择。
“陛下对六殿下是舐犊之爱即便不宣诸于口,想必殿下心中亦并非不能明白。陟彼岵兮,瞻望父兮,六殿下自来仁孝秉承孝道,即便是父子之间有什么误会,儿妇始终觉得终有一日彼此之间也能促膝长谈,只要陛下还愿意。”暮云不忍,看向皇帝道。
“但愿有这么一天……”皇帝深受触动,眼眶中有晶莹泪光。
出了乾坤殿后,宫人跑来回禀,说是钱皇后的尸首已经被殓了,问她应该如何处置。
暮云闭上双眸,那个经年风光无限的钱皇后最终以这样的结局落幕多少让人唏嘘。她对钱皇后没有多少感情,但对于她们这一些身处封建年代埋葬了青春枯骨的灵魂心中有些压抑。
“你去乾坤殿让王公公进去回话,该如何处置还是让陛下定夺吧。”暮云道,她知道皇帝不愿意再听到关于钱皇后的只言片语,但毕竟他们曾经是夫妻,即便不愿也会作出最基本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