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日夜兼程往京中赶回,皇帝颁布的诏命中已有将国政托付给第六子之意,裴衍最终成了无冕之王。全国义军和军事力量听闻大綦即将迎来明主纷纷倒戈,钱丞相潜逃后那些别走用心的叛军势力渐渐感到大势已去,伏地投降者双手奉上降书以求报名。
天还没有大亮,和宫中一众禁军站在仪正门前恭迎歼灭宁远叛军回程的大军,暮云终于见到了让她日日夜夜思念备至的爱人,他神着玄衣下了马,一步步朝她飞奔而来。
仪正门前灯火通明,他们在众军面前神情相拥,那一刻无关世俗目光,彼此都抱着此生最想拥有的存在。
“你回来了。”她伸手抚上裴衍的脸颊,想用平息他不得不因激动而颤抖的情绪。
“是,我回来了。”裴衍把手放在抚着自己脸颊的温柔手背上,日夜兼程回京时她在宫中的事情他已然知晓,先前的恐惧此刻化成深深的依恋。
他们登上了砖红色的城墙,城头的旗帜在风中阵阵作响,城下是欢呼雀跃的百姓,破晓的阳光照样全城迎接新生。
皇帝终于在亲自下诏册封裴衍为储君的第二日,太医跪地说是大限将至。
暮云和裴衍以及宫眷跪在乾坤殿的龙榻前,下首的平妃以下的众位妃嫔忍不住掩面哭泣,广安公主眼睛红红的。简充仪因为照顾李潼的病没有前往,众人皆是神色悲戚。
“你们都退下吧,朕最后还有话要当年与太子与太子妃说。”皇帝艰难地用沙哑的嗓音对龙榻前乌泱泱的人说道。
众人退下后,皇帝转头看向裴衍,满是沟壑的脸上此时表露的是父亲的表情。
“愔儿你如何处置了?”皇帝问道。
裴衍道,“依照陛下的旨意,已将二皇兄贬为庶民发配黔州,这个时刻他已到了城门,陛下若想再见他,儿臣即可让人去传话。”
皇帝知道李愔的罪证按律当斩,即便是亲子他也不会容情。可裴衍却没有这么做,李愔是生与死已不重要。
不管是谁,都不想再沾染上任何同血脉的污秽血腥。
“你不似从前坚定了,这样也好。”皇帝微笑道,嘴角放平后喉结处动了动,“你仍是终究不愿意再唤我一声父皇吗?”
暮云在一旁看着裴衍的身子颤了颤,伸过手去握住了他的手掌,他也在颤抖。
“儿臣想知道母妃的遗体现在何处?当年母妃留在了朝阳宫可朝阳宫却再也没有她的痕迹。”裴衍问道。
龙榻上的皇帝苍白的脸颊上有一滴热泪从眼眶处滚落,即便是紧闭着双眸仍然忍不住胸腔震动。
“经宫中秘密逃生通道处的西南角地下宫殿,她长眠在那里已十四年了,朕……朕知道她最怕黑了,地下宫殿中有终年燃烧的长明灯,也有你儿时的衣冠。朕也有十四年不曾去见她了,你母妃是个口软心硬的人朕一直害怕她不愿见朕……”皇帝道。
暮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忍不住鼻头一酸。造化弄人十多年来隔着生死,她不知道该如何想象赵淑妃对皇帝的情感,但那个终究还是长眠于地下宫殿的女子,也带走了她面前两个男人的全部热望。
“待朕殡天后……将朕带去你母妃身边……不,还是不了,她还在生朕的气呢……”渐渐地,龙榻上的人渐渐绝了声响。笼罩着乾坤殿的沧澜无力感席卷而来,即便是这座王朝曾经最尊重的主人,此时已无力挽留。
暮云强忍鼻头酸涩,最后忍不住抽咽着。一旁的裴衍也落下了泪,她靠近将手臂搭在他的肩头感受着他同样的悲伤。
“殿下想哭便哭吧,此处唯有臣妾。”她抽噎了一下鼻息,他知道此刻的裴衍十分脆弱犹如孩童般。
“我唯有你了。”长久的沉默后,裴衍终于道。
她紧紧地将裴衍拥抱着,闭上了双眸。
“不,殿下不只有臣妾……”
裴衍颤抖着双肩,终究还是哭出声。
鸿太二十三年,先帝驾崩。丧仪在阴郁笼罩的皇城中持续到了夏至结束,赵淑妃的遗体最终从西南地下宫殿迁出与先帝合葬永陵。李愔也登上了发配黔州之路,钱丞相的遗体莫名在黔州的某个驿馆被发现,京中传闻是逃亡的路上遭到了贼寇的袭击,死状凄惨,国中有无数话本。有说帝王心数,有说钱相多年来被得罪的仇家杀死。还有说是李愔所为。
夏至的几日后,太子琰继承大统登基为帝,改元成章。封已故生母赵淑妃为太后,太子妃沈氏为皇后,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