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妈妈掀帘走到外间,一面吩咐一面给冰心使眼色,冰心立时会意,掀了暖帘撒开脚飞快往南楼跑去。
朝华正在南楼中收拾净尘师太多年攒下的来的病案,屋中除了一张大桌之外,四面全是书柜,她仔细阅看过一份,登记造册,
再往相应的书架上的摆放。
以后这些架子都会原封不动挪去太医学馆。
看见冰心直闯进来,朝华心头一紧:“怎么了?”
“夫人要笔墨。”冰心猜测道,“夫人大概是想把梦中的事画出来!”
朝华立时望向净尘师太,净尘师太正在案前写着医经,闻言抬头看向朝华,目光满含着宽慰:“无事的,让她画。”
是幻是真,她得自己想明白。
冰心取了一整套画具回去,把画具铺开,往盆里添了炭,又给茶杯添满茶水。
一屋子人都静悄悄地退到外间去,隔帘听内室的动静。
屋中就只留下真娘一人,窗外是白皑皑一片雪,几点零星红梅绽在雪间,院外廊下没有丫头嘻笑,冬日也没有鸟雀鸣叫,只能听见盆中炭火声和雪压梅枝声。
真娘握着笔,一笔便勾出一张脸来,而后是眼睛、眉毛、嘴巴。
整张脸画完,就是阿容的模样。
真娘盯着那画看了许久,总觉得这幅画空落落的,她几笔又涂抹出了床架子,又是几笔画出了落地罩,而后添上熏笼,笼上是药炉和药碗。
碗里……是什么药?
真娘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她搁下画笔,对着帘子嚷嚷出声:“唐妈妈!唐妈妈!”
“哎!”唐妈妈立时从帘后出来,仿佛一步也没远离似的,目光担忧的望着她,“姑娘,姑娘要什么?”
真娘方才还连声急喊,此时望着唐妈妈从帘后进来的样子,好像唐妈妈也该在这幅画中。
看真娘出神,唐妈妈撑着笑脸,轻声细气:“姑娘怎么了?”
真娘倏地回神:“我有些饿了。”
唐妈妈松了口气:“姑娘想吃什么?有羊肉馒头羊肉汤包,还有冬至做的菜肉团子。”跟来南园的丫头们不多,陆陆续续剪窗花,做过年要吃的年糕点心。
“给我蒸个团子来,给阿容和王大夫也预备些。”
唐妈妈答应着退了出去,帘子刚放下,她便看向从南楼跟来守在外间的朝华,冲朝华摇摇头。
朝华面上没有一丝郁色,她反而对唐妈妈宽慰一笑,拉着唐妈妈退到廊下说:“没事的,这才是第二回,咱们慢慢来。”
唐妈妈也是喜多过忧:“姑娘已经想起三姑娘的模样来了,再有个几回说不准她就全想起来了。”
等姑娘知道自己十数年不记得有个女儿,还不知要如何痛彻心扉。
真娘支开了唐妈妈,却在那张画上添上了唐妈妈的模样。
床前的是阿容,落地罩外的是唐妈妈,那……那窗边站的是谁?窗外挂的黄布是什么?院中说话的人又是谁呢?
真娘额间一跳一跳,把那张画盖住不看,这才觉得心口好受许多。
几个丫头陪她一块吃点心打双陆,一直到晚上,她才没有再想起这张画。
睡前吹灯的时候,真娘看了眼盖着的画,阖上眼就又回到那间屋子。
她清清楚楚听见了阿容诵经声,这回她还看见了唐妈妈,唐妈妈从帘外痛哭着进来,搂住阿容。
嘴巴一张一阖,不知在说什么,唐妈妈说完,就见阿容咬住嘴唇,方才还在哭的,突然间就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