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并不在沈棠和顾德计划之内,都尉还故意将顾德安排在眼皮底下,这导致粮仓起火的时候,他没能第一时间脱身。直至都尉离开军营不久,城门方向发生巨大爆炸,军营混乱顾不上他,他才长舒了一口气。提起佩剑,一脚踹倒油灯,再来个风助火势。火舌争先恐后爬上帐内易燃物。很快引起帐外守卫注意。守卫入帐查看情况。大火蔓延帐篷各处角落,火光刺眼,一时间也分不出火场有无活人:“快救火!”顾德掐诀,趁乱混入其中。每个军营营盘分布都是不一样的,想要在言灵失效之前找到出路并不是件易事。顾德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可真正踏入其中才发现难度超出心理预期。整个营盘根据五行八卦原理分布,每一座营帐都是一处不起眼的阵眼。不发动的情况下瞧不出多厉害,一旦发动就能困大军于无形,有着极强的迷惑性。万幸——这个营盘军阵并未搞得太过复杂。顾德走了几处,内心大致摸清规律,三两下便找到正确路线。他越过一处营帐,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前方突然冒出十数名巡逻士兵。“前方何人?还不止步?”潜伏言灵失效了。顾德偏身躲过几乎擦着耳廓的利箭,一头扎进最近的营帐,士兵喝道:“追上!”前脚刚进去,后脚营帐塌陷。士兵三两下撕开阻挡视线的障碍,环顾四下,营帐废墟哪还有刚才那个可疑贼人?“追!他跑不远的!”奈何运气这次站在顾德这边,追兵搜查没多久就被军令强制召集回去,根本没多余精力捉他。顾德也顺利脱身,还见到了提前来接应的同僚:“你们怎么提前动手了?”敌人有没有被打个措手不及不知道,但他中招了。他问同僚,同僚也在纳闷儿呢。是斥候先发现己方动手讯号,同僚也只能选择提前出手,耽误战机是要吃军棍的。他们的兵马分成了三路。一路在正面迷惑敌人,营造出“因顾德叛逃不得不收缩兵力”的假象,兵力看似后撤防守,实际上疾行绕路,同时替其他两路打掩护;另外两路借用山体作掩护,挖通进入杉永郡的地道,将目标锁定在驻军和城防兵马。这两路人不多,全是精锐中的精锐。沈棠这边做了两个计划。能打,那就一口气将杉永郡打通。不能打,那就占够了便宜再逃之夭夭。此行首要目的并非是杀敌,是破坏!能砸就砸,能烧就烧,烂摊子留给杉永郡守与都尉头疼,再加上此前挑拨离间,二人之间岌岌可危的平衡还能维持?即便都尉忍功大成,一退再退,郡守不会萌生杀意?只要一方起了杀心,这事儿就成了!沈棠这边要做的就是火上浇油。顾德望着后方大营方向,心生一计。军营大部分的兵力都被抽调去城墙那边,剩下的守卫自然薄弱,己方大有可为。营盘还是照着八卦五行扎的,这玩意儿不仅能为难敌人,有时候也能为难自己人。能玩转这东西的,无一不是训练有素且执行力超高的精锐之师。都尉帐下这一伙,还差火候。他冲同僚道:“附耳过来,我有一计。”只要五行八卦学得好,敌人的东西也能拿来为自己创造条件——若将这座营盘比喻为一座迷宫,都尉帐下兵卒是硬生生记下每一条活路、每一处死路。不熟悉的敌人贸然入内,用不了多久就会迷失方向感,跟无头苍蝇一样乱跑,最后被敌人有序包围歼灭。顾德走出这座迷宫,自然不是靠死记硬背或者运气,而是摸清迷宫最底层的逻辑。摸清规律,掌握规律,更改规律。这座迷宫再怎么变化万千,顾德都知道正确出路在哪里,但靠死记硬背的士兵呢?他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换个版本,之前的答案全作废。同僚眼睛越来越亮:“好,就听你的。”“何方竖子?过来受死!”一连串爆炸在城墙上方炸开,都尉赶到的时候,城墙上的守兵已经躺了一地,地上血流成河,这个时间应该紧闭的城门近乎报废,半扇大开,半扇出现一道焦黑的豁口。城墙上竖起一面陌生旗帜。只一眼就能让人血压直线狂飙。这种行为等同于什么?这一幕与一群陌生疯狗突然跑自家大门口撒尿有什么区别?以都尉的涵养也被激发出了怒火。“尔等现在滚,老夫或能留你们一命!”听到上空传来这段话,插上棋子的沈棠发出一声哂笑:“严肃一些,打仗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一个不慎是要命丧黄泉的。要是怕死的话,就不会有今晚一事!”粮仓下的水坑挖了,大火也烧了,城门砸了,守兵杀了,棋子也插上了,都尉现在让她滚就饶她一命,这年头居然还有这么天真的老登?说实话,跟云达魏城公羊永业这些老登接触多了,她都不习惯都尉这样正常的老登。,!都尉一眼锁定了沈棠。看到是这条疯狗先撒的尿,当即出掌,将对方拍成疯狗锅贴。别看都尉实力受限,其掌风威势却远胜正常十一等右更。用沈棠的话来说,似被十七级台风正面拍个正着。她的身体不动如山,任凭衣袂狂飞。但她头发做不到如此稳定,已随风而去。发凉的头皮让沈棠脸色骤然狰狞恐怖,扭头也只来得及看到远处化成小点的黑影。她破口大骂:“你大爷!”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尊老爱幼,恨不得以都尉本人为中心,户口本为半径,祖宗上下十八代为周长,狠狠问候一番。干架就干架,何必用这种魔法攻击?老登不讲武德。“居然还是个秃子。”都尉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幕。评价脱口而出,给沈棠打出了破防。也不怪他这么说,秃子在武胆武者群体真的不多见,绝大部分武者就算苦恼,也是苦恼自身气血过于旺盛导致毛发茂密?秃头?脱发?一百个里面也揪不出一个,就算有光头也是个人爱好,主动剃光头,当做个人特征。一说起哪个光头悍将就能精准对上号。看沈棠陡然狰狞的五官,这个年轻人显然不属于主动剃光头行列。这个小插曲除了贡献一点儿波澜,并无其他实际意义。都尉也顾不上城墙上的小喽啰,瞬身逼近沈棠。嗡——一道赤色血光从天而降。硬生生劈碎足有半人高厚的城墙砖石,在上面留下三尺宽,数丈长的焦黑痕迹。来人手中长柄镰刀甫一落地,瞬息拉长,带着极其刺耳的破空声,化成迎面刺来的绳镖。“你的对手,是你老子我!”绳镖主人挡在沈棠面前,赤眼盯着都尉。听后生如此无礼,还以他老子自居,饶是都尉百多年的涵养都有些绷不住了。紧绷的脸上浮现不加掩饰的杀意:“竖子,找死!”回应他的是扎向他背心的利刃。绳镖看似柔软无力,没什么大的杀伤性,但在这名武将手中却灵活似肢体,完全指哪儿打哪儿,宛若一条见血封喉的毒蛇,从任何旁人想象不到的角落发出致命的偷袭。沈棠抽身远离这片战场。根据夏侯御的情报,他们针对都尉做出了针对性安排,擅长绳镖的武将便是十等左庶长。已知品阶越低的武者,彼此之间的差距越小。安排十等左庶长当他的对手,自然也是因为这个。都尉就算能解封一部分实力,他的实力也不会强到能完全碾压另一方。沈棠抓紧时间破坏城墙防御。建造要照设计图,破坏只用闭上眼。都尉一眼就看穿她行为的不合理之处。正常情况下,此人应该与同伙联手一起拿下自己,而不是留下一个实力比他明面上实力弱一些的人断后,实在不合常理。要么是巧合,要么就是这些人已经知道他弱点。他想到了顾德。所以,答案只能是后者。“真是狂妄又愚蠢!”下一瞬,他后背肌肉蓦地冲开厚重武铠,十数条怪异藤蔓喷涌而出,不仅带出了刺耳破空声,这玩意儿居然还能喷射蓝紫色火焰,宛如一道道火刃。沈棠第一眼熟悉,第二眼有点头皮发麻,这玩意儿不是尸人藤亲戚?一根绳镖一连扎穿六根藤蔓,将它们死死钉在了城墙砖石之上,但剩下的藤蔓已经超出能力范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从视线死角齐齐攻来。眼前一花,身躯随之一轻。雪白剑影噗噗几声。疯狂涌动的藤蔓被大卸八块。绳镖武将以一种怪异姿势依偎沈棠怀中。沈棠道:“下去。”绳镖武将的体格比自己壮硕太多,就算蜷曲起来也是一大块,将沈棠视线挡住了。她嗡声道:“多谢主公救命之恩。”行为上却不敢直接让出战场。作为此次行动人之一,绳镖武将自然也知道派自己上场的目的,为的就是掣肘都尉的实力,让对方无法以全盛姿态出现。若是主公自己上,今日怕是会有一场恶战啊……沈棠也没打算正面跟都尉交手。她掌心凝聚一道武气,直接打入武将背心,另一只手凝聚文气掐诀:“你放松!”卡bug,她才是专业的。绳镖武将强行压下经脉内躁动的武气,努力接纳那一股陌生浩瀚的气息。整个过程似乎才过了一瞬,又似乎过了漫长光阴,汩汩冰凉清泉在灵台方寸之间弥漫开来——大脑前所未有清明。双眼看到的世界一下子变得陌生。不仅色彩更艳丽,甚至连数十丈开外柱子上一个小小的虫眼都清晰可见,风中送来无数人间喧嚣,喊杀声、求救声、惨叫声、咒骂声……心神一动,她甚至听到更遥远的内城,还在酣睡的庶民发出的如雷鼾声、磨牙声、咀嚼声,婴孩惊醒的嗷嗷啼哭声……自己……怎么会突然听到这些?本该是让她措手不及的巨大变故,胸腔那颗心脏却沉稳如初,依旧在那里有节奏地跳动,甚至连皮肤温度都没变化哪怕一点。更玄妙的是,她的手脚不受控制自己动了。绳镖缩回,在掌心化成长剑。这些,并非是她的意志。脑海中蓦地响起熟悉的声音,身体做了个起手式:“是我,不慌,你看着就行。”绳镖武将:“……”所以——自己现在看到听到的,其实就是主公每天经历的?这个认知让她安心不少,一颗心也放回了远处。她将注意力收回,开始找不同。色彩声音气息触感直觉……完全不一样。在此之前,都尉的攻击密集又刁钻,她看不到任何破绽,身体也反应不及。现在却发现对方速度迟缓了不止一倍,依旧没有破绽,冥冥中却有种笃定,自己能躲开杀招。这种直觉非常美妙。有一种大冬天深山苦修一个月,攒一身的泥垢油渍,去一趟香水行泡半个时辰热水澡,再让香水行力气最大的搓澡工狠狠挫一顿,浑身肌肉都放松了,舒服二字填满每一处骨头缝,让人昏昏欲睡,飘飘欲仙,原地升华。舒服到脚趾都想用力扣起。就在她沉浸在这种幻想的时候,脑海深处传来主公幽幽声音:“你发声就算了,能不能别幻想画面?”:()退下,让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