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天还没有完全亮,赵楷便匆匆起了床,在黎明前的晨曦中悄悄潜入了悦颜照相馆。他一直惦记着曲思秋托付给他的一筒胶卷,这筒胶卷据曲思秋讲,是一名唐突的日本鬼子在造访利民诊所时不小心遗落下来的,和曲思秋一样,他同样对这筒胶卷充满了好奇心,只是其中即使藏着天大的秘密,想了解它记录的影像只有唯一的途径,那就是将它冲洗出来。自从林赤被捕之后不久,悦颜照相馆已被日本人贴上了封条,它的重新开张只能期待着日方的许可,从某种程度来说,利用悦颜照相馆的设备冲洗任何照片都是非法的,从安全角度考虑,赵楷必须选择一个隐蔽的时间段潜入照相馆,才能心安理得地将这筒胶卷从容地冲洗出来。这段时间以来,赵楷不可谓不忙,林赤交待给他的事情已被他提上了议事日程,作为南京城的首富,陶天阙有着敏锐的商机意识,他也知道在南京城的现阶段组建一家黄包车车行,将会给他带来滚滚财富,故而,当林赤登门拜访向他提出这样的想法时,他们是一拍即合!陶天阙天生就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他对逐利累财是发自骨子里的喜好,抛开乐善好施这一优良的品德外,陶天阙具备了所有优秀商人的共性,那就是善于发现机遇并牢牢抓住机遇,他做事雷厉风行的风格让他一刻也不想耽搁,所以在他经过短暂的计划后便立即责令赵楷全权负责并着手实施,因而这几天以来,赵楷白天几乎都在操心此事。从这个意义上讲,赵楷利用黎明前的时间段潜进照相馆冲洗照片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赵楷驾车来到照相馆,见四下无人偷偷揭开了大门上的封条,然后闪身进了照相馆里。一切轻车驾熟,经过显影的胶片很快呈现在赵楷眼前。赵楷把胶片对着灯光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只是一些鬼子军人的合影,此外在胶卷的后面,还有数幅来自于不同角度的、看起来不伦不类的物件的特写。既然看起来费力,那就把它洗出来。接下来,赵楷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底片转变成直观可看的照片,这一环节没有任何技术难度。天亮之际,胶卷里的十来张照片一目了然。翻过一些鬼子的合照,赵楷细细察看,他忽然将目光停在了后面的几张照片上。一共五张较为清晰的照片,分别从前后左右以及上方五个角度拍摄了同一个物件,这个物件长相怪异,像是一头凶恶的老虎在吞食一个人,从照片上看不出该物件的具体尺寸,但对照它的背景可以推测该物件体型还算比较大的,应该比家用的洗脸盆略大,从质地上看,应为金属,虽然照片只是黑白的,但几乎可以断定,铸造它的材料应为青铜一类。赵楷再细细研看,发现这个器物的工艺极其精湛。尽管心中疑虑重重,但局限于赵楷的见闻不广,看到后来,他还是觉得索然无味,就把这一叠照片收进了口袋。反正是曲思秋托付给他的事情,还是等利民诊所开门后把它交给曲思秋吧。想到这里,赵楷伸手看表,发现已经六点多了,便连忙关上了暗室的灯,匆匆出了房间。外面果然天色大亮,已依稀听到街上有往来车辆的喧嚣声。赵楷必须抓紧时间赶回陶府,每天早晨早餐后都是他第一时间送陶楚歌来利民诊所上班,这是陶天阙布置给他的任务。除了这个原因,他还要做到尽量不让陶天阙发觉他一大早就外出了,尽管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凭空多出一些枝节出来也没有什么必要、三元巷的陶府门前,赵楷把车停好后,推门进去的一霎那,他发现陶天阙已经在院子里遛他心爱的鸟了。“会长早!”赵楷大大方方和陶天阙打了声招呼。果然,陶天阙不经意问道:“这么早,你出去办事了?”再瞒他已不妥,赵楷走近陶老会长,“昨天傍晚诊所里来了一个日本人,好像说是找一个人,搜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发现就走了,后来曲小姐在他待过的地方发现了一筒他遗落下来的胶卷,曲小姐好奇,就让我把它洗出来,您也知道,我们的照相馆现在被日本人封了,只能偷偷地进去,我这是刚从照相馆回来……”“洗好照片啦?”“嗯,一共十几张照片,都是些日本人的合影……”陶天阙听到这儿,向赵楷挥了挥手,示意赵楷可以走了,然后把注意力聚集在他面前的鸟笼里,对着里面的那只精致的尤物不停地吹着口哨。那只尤物很是通人性,便附和着叽叽喳喳鸣叫起来。赵楷便埋头往大厅走去,走到半路,忽然想起了照片里的那个古怪的器物……说不定见多识广的老会长一定能够看出名堂,想到这里,赵楷又折了回来。“陶老会长……照片里有个器物透出古怪……”陶天阙恋恋不舍把目光收回,问道:“什么器物?”,!赵楷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把那几张关于器物的特写照片翻到上面,递给了陶天阙。陶天阙漫不经心接过照片,目光聚焦片刻,突然把照片拉远了一些距离,细细端详起来。“你快说说,这照片怎么来的?”陶天阙急切问道。“是一个身份不详的日本人落在诊所里的……他本来是去诊所找一个人……”“你快去大厅里茶几上把我的老花镜拿来!”赵楷看到陶天阙一脸凝重,不假思索跑向客厅,取出眼镜后赵楷又即刻返回。陶天阙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里的那几张照片被他在面前反复推拉。接过赵楷手中的老花镜,陶天阙迫不及待把它架在鼻梁上。戴着眼镜的陶天阙神色忽然严肃起来。这样的神色赵楷已经有些年头没看到了。“如果我没记错,日本的东京博物馆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陶天阙仿佛在喃喃自语。赵楷欲言又止,此情此景,他不敢贸然打扰了老会长。“它叫什么来着?……虎兽……食人……食人虎兽尊?……对没错,就是食人虎兽尊!”赵楷再也忍不住了:“……这个东西很值钱吧?”赵楷试探问道。他本身就是一个俗人,在他的眼里,任何器物的尊贵都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而它的价值几何也是他衡量的唯一标准。“这岂是可以用钱来计算的?”陶天阙语气不屑。赵楷立即显得一副茫然的样子,依他的经验,从来还没有一件器物是不能用钱来度算的,所以,陶天阙的回答对他来说,跟没有回答没什么区别,他心痒难抑,大脑飞转,忽然觉得有必要换种思路去寻求答案。“这种老古董看样子不就是青铜器物吗?您家里不多的是?”“没有可比性!没有可比性!”陶天阙反复重复着这一句话。看赵楷依然不开窍,陶天阙又道:“这么说吧,这件器物是我们华夏五千年文化的精髓!它也是华夏文明的起源!更是我们华夏文明的最有力的见证!”赵楷有点懂了,马上发表了自己的见解,“您的意思它是无价之宝?”“是!”陶天阙斩钉截铁道,“任何被标注上价格的物件都是俗物!”赵楷这下彻底明白了,讨好道:“陶老您怎么知道这么多?”“我留学日本的时候,曾经去过东京博物馆,当时我所看到的和这件宝物如出一辙。”陶天阙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照片,忽然有所悟道:“不对,东京博物馆的食人虎兽尊和眼前的这件有区别!”赵楷随口问道:“什么区别?”陶天阙反复对比着几幅照片,“东京的那只食人虎兽尊和这一只的老虎坐姿是两个方向!”说到这儿,陶天阙更兴奋了,“这么说来,这原来是一对!”“如果是这样,这一只岂不是价值连城?”赵楷发现自己又把它和钱联系在一起,即刻改口道:“这两只如果不能合二为一,就是不完美的?”这时,餐厅里忽然传来陶楚歌脆脆的声音:“爷爷,该用早餐了。”陶天阙这才把照片合在一起,刚想递给赵楷,又缩手从里面抽出一张,放进了口袋,“这一张我先保留着,你如果有机会再给我洗一套,包括里面日本人的合影,我都需要!其它的你还给曲小姐。”陶天阙说到这儿蓦然想起了什么,叮嘱道:“你让曲小姐不要把这些照片流失出去,这里面大有名堂!”赵楷不停点头,决然说道:“我明白了!”吃完早餐,赵楷载着陶楚歌向利民诊所疾驰而去。抵达利民诊所后,赵楷和陶楚歌双双下车,推门进了诊所。诊所里只有罗蔓在,赵楷漫不经心问道:“曲思秋呢?”“我不知道呀,我起床后就一直没看到她!”罗蔓无奈摊摊双手。“是不是回家了?”赵楷询问陶楚歌。“不应该吧,如果她回家应该和我打声招呼的!她昨晚没提起过啊!”陶楚歌说着抢先进了卧室,查看一番后出了房间说道:“她应该没回去,她的包还在,平时她出门都会带着她的包的!”罗蔓也奇怪起来:“那她会去哪里呢?我从起床到现在已经快两个小时了,一直没见她的人影!”听到这儿,陶楚歌不知怎么忽然揪心起来,联想到林赤的被捕,心里有了一种不祥之兆,无助地看着赵楷,焦急说道:“赵大哥,思秋姐不会出什么事吧?”赵楷也着急起来,再次盯着罗蔓,“她出去就没和你打招呼?”“没有呀!”“再仔细想想!”见罗蔓依旧摇头,赵楷沉思片刻,断然道:“你去过她家?我开车带你,咱们去一趟她家!”:()枪膛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