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叙止住笑,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喟叹了两句,话中意有所指,“自古佳人多薄命,乱世中更甚。季娘子孤苦伶仃,又颇受漂泊无定之苦,你若当真有意……”
裴璋不咸不淡瞥了他一眼,“我并无此意。”
陆九叙却是一副了然神色,振振有词道:“你若无意,自不会将她带在身边。”他顿了顿,“话说回来,她总归与旁人不同,又在危难时刻护着你,且是个难得的美人。心动不过是人之常情,何必否认。”
裴璋无动于衷,漆黑眼眸中一片平静,轻飘飘说了句,“巧言令色,难安于室。”
陆九叙听得眉头紧皱,神色古怪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不明白裴璋话语中的不悦是从何而来。
“那你当日便该将她送回洛阳。如今旁人都说你与一名貌美女郎缠夹不清,此等传言于你无益,于她一名女子更无益。”他直言道:“她总该还有旁的亲眷,应当择一门户相当的人家婚配才是,否则蹉跎了年华,反而不美。”
裴璋目光下敛,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陆九叙兀自说了许多话,见裴璋不理睬,只好百无聊赖地摸出一枚香囊拿在手里端详。
他细细看了会儿,忍不住笑出声,又喊裴璋来看,“季娘子今早赠我的,这绣工实在是……”
裴璋紧抿着唇,转身便走。
“不好笑吗?”陆九叙怔了征,不明所以。
裴璋独自拾级而下,行走间手臂触及到袖中香囊,手指不由一紧。
不久之前,他在沈介之腰上也见到了阮窈所绣的香囊。
他几日前也曾因这香囊而不禁失笑,可如今想来只觉得可笑。
便连那绣得十分滑稽的蝎子,仿佛也在无声的讥讽他。
*
翌日清早,阮窈才得知裴璋去往城郊法净寺的消息。
“公子夜里也不回来吗?”她蹙着眉问。
陆九叙“嗯”了一声,“法净寺离得远。”
阮窈更疑惑了,“那为何好端端去了那儿?”
“如今流民多,赈银总有用完的时候,法净寺香火繁盛,他去找方丈商讨雇流民做工之事……”陆九叙一心二用翻着手里的文牍。
“我要去寻他。”阮窈迟疑了片刻,起身往外走。
“这又是为何?”陆九叙莫名其妙地叫住她。
相比数之不尽远远仰视着裴璋的众生,他更知晓这位裴氏下一任家主究竟是怎样的人。
裴璋既然并未告知阮窈,便是不欲她去,也不欲她知晓。
阮窈若硬跟了去,他明面上不会多加苛责,可转身便会叫人把她送走。
“陆郎君莫要拦我,”她轻声求陆九叙,“公子原先出城都会同我说一声,这回径自走了,想必是发生了何事,我定是要去问一问他的。”
她嗓音哀柔,仰起脸看他,眸中随即蒙上一层雾气。
陆九叙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好再多说。
去城郊的马车上,阮窈出神地望着窗外。
那日晴云轻漾,她被沈介之邀去西子湖边一处雅轩用膳。
坐下不久,就落了一场雨。
二人坐在庭院里,对着漫天雨幕吃了点酒。
沈介之待她十分温柔,而阮窈时隔一年,总算从他嘴里间接得知了阿兄的音讯。
主将投敌的前夜,阿兄与沈介之得到风声,同数名军士连夜赶去城中传信。
二人原也想回琅琊郡,然而半路知晓阮府出事,阿兄自不能回去送死,只得就此与有伤在身的沈介之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