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璋的话,非但有几分劝导之意,更好似还是她高攀了似的。
可说到底,他们又凭何这般轻巧就决定她的命运,即便她当真是一名无亲无故的孤女,也并不代表她就该任人搓揉。
难道沈介之愿意娶她,她就应当欣喜若狂地接纳吗?
阮窈很快想清楚,仰起脸望向他,“我不愿意。”
她目光中是少见的倔强,裴璋眸色微微一沉,正欲开口,阮窈就伸手将那信函攥在手里,继而双手用力,顷刻间就把纸张撕的粉碎。
纸屑如纷飞的雪片,洋洋洒洒落在书案上。
裴璋薄唇近乎抿成直线,抬眸看她时,漆黑的眸中隐隐带上了寒意。
还不等他发火,阮窈擦去脸上泪痕,转身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裴璋坐在书案后,久久未动,鼻端仍萦绕着她沐浴过后发肤上的幽香,若有若无,扰人心智。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被撕碎的书信,不觉间,心底里连日沉积的郁气却渐渐消弭了几分。
只是……她如今是越发大胆了。
*
阮窈怒气冲冲回到自己的卧房,半晌都无法入睡,烦躁地在榻上翻来覆去。
这沈介之不知在想什么……如今她身无长物,身份不祥,他还莫名其妙就想娶她,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难不成这世上的男子个个都热衷于当那救风尘的英雄,见美人落难从而心生不忍。
可这世上有这样好的事吗?阮窈细细想来,只觉得十分可笑。
所幸自己不是裴府的女奴,虽说裴璋把她带到了钱塘,可两人到底非亲非故,他即便当真厌弃她,左不过是把她撇下罢了,又有何资格干涉她的终身大事。
阮窈直直躺在榻上,睁眼望着黑漆漆的帐顶,愤愤然骂了一声。
直至第二日睡醒,她再度回忆起自己昨夜一气之下撕碎信笺,还扔了裴璋一桌子的事,心中又隐隐浮上几丝悔意。
他最后望向她的目光喜怒难辨,不用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兆头。
阮窈咬着下唇,焦躁地扯了几下被角。
重风来屋外喊她时,她虚弱地哼了两声,推说自己身子不适,一直到申时都未踏出过房门,也不曾用膳。
总归阮窈在过来的路上便悄悄带了些吃食,何必出去触霉头。
且她一时半刻还未想好要如何应对裴璋,嫁人自是不愿,可若他不肯再把自己带在身边,兴许她最后还是得去探一探沈介之究竟是何用意。
法净寺在山中,也不知重风是从何处请到的女医,说是要为她诊治。
阮窈有癸水在身上,一口咬定自己腹痛难受,即使是医士也不能说什么。
叩门声再度响起时,已近黄昏时分。
阮窈手上恰好拈着块酥点,闻声蹙了蹙眉,把酥点置于榻旁的小桌下。
门外人不急不缓又叩了几下,阮窈料想是女医为送药而来,便说道:“进来吧……”
片刻后,门被人轻推开,吱呀一声响。
她侧目望过去,来人一身白衣,柔暖的夕阳洒落在他身上,为袍角笼上一层清淡的光晕。
阮窈嘴唇微动,顿时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