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尘安有时常常在想,“谢尘安”分明是多么完美无缺的一个身份。
出身世家,光风霁月,毫无污点。
而“燕帝”,容貌尽毁,恶名在外,还有那般不堪的过往……
可凭什么,她偏偏会对“燕帝”另眼相待?
夜色幽暗,谢尘安黢黑的眼瞳也幽深难辨。
他忽然微笑起来。
一只如玉的手轻轻落在江辞宁的脸颊边,最后克制着没有抚上去。
谢尘安轻轻道:“辞宁,恭喜我。”
从今日起,世上再无燕帝萧珩,只有谢家子谢尘安。
他用了整整十年,为萧珩掘好坟墓,从今往后,这个日日夜夜令他煎熬痛苦的身份,将会永埋于地底,与阴暗的虫蛇一同腐烂。
而这个秘密,他永远也不能向她提起。
也许是紧绷太久,又或者是这里的一切让他安心,谢尘安倚着床榻,疲惫地合上眼,沉沉睡去。
待到听到耳边均匀的呼吸声,江辞宁才缓缓睁开了眼。
随着她眼睫轻眨,一行泪从眼角滚落,无声滑入鬓角之中。
江辞宁扭头,看向熟睡的青年。
他的眉眼宛如世上最好的一块璞玉雕刻而成,松风水月,神清骨秀。
他是枝头新雪,皎皎明月。
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起一人。
想起那张疤痕纵横交错的脸。
江辞宁闭上眼睫。
谢先生,恭喜你得偿所愿。
对不起,没能送你最后一程。
……萧珩。
江辞宁这场病反反复复,直至秋末才算是彻底好了起来。
因着江辞宁一直断断续续咳嗽,抱露担心极了,日日都去采摘新鲜的枇杷叶来给江辞宁煮水喝。
这一日抱露刚抱着枇杷叶回来,便看见谢尘安立在偏门外,也不进去。
自燕安帝驾崩后,殿下和谢大人之间便怪怪的。
抱露知道自己愚笨,向来不大看得懂那些弯弯绕绕,但这一次连她都察觉出的来两人之间不对劲。
谢大人几乎每日都要来探病,可殿下不是推脱自己休息了,便是说几句话便将人打发出去。
记忆中谢大人清冷不近人情,可近日的谢大人瞧着却有几分可怜,就像是……像是殿下之前救下的那只小狗葫芦。
总是摇着尾巴讨人抱。
谢尘安忽然回头,抱露被吓了一跳,忙将那些胡思乱想甩开,行礼道:“谢大人,殿下应该醒了,您不进去吗?”
谢尘安目光落到她手中的枇杷叶上,片刻之后,将一个油纸包递给她:“交给你们殿下。”
还未来得及等抱露反应,他便转身离去。
枇杷叶煎水是苦的,江辞宁一碗喝下去,苦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抱露忙将蜜饯递给她。
江辞宁含着一颗蜜饯,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绽开,终于将苦味压了下去。
她问:“今天的蜜饯换了?”
之前太甜了,江辞宁总觉得有些齁,今天的甜度刚好。
谢尘安刻意交代过,不要说明这些蜜饯的来源,抱露哪敢说什么,只含糊点头:“之前的殿下不是嫌齁吗,就换了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