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传红一次又一次的和祝敏重复那五千五百块、以及她失去的工作。
但那时候祝敏不懂什么是教师编制,穆传红不是还在做小学老师吗?什么叫“失去了老师的工作”?
但小祝敏记得那天傍晚穆传红在厨房里的争吵,记得用力拍案板时溅起排骨的血水,和她过于激动的唾液混合在一起,让年纪小小的祝敏很难忘记,那天晚上,小小的她在被子里缩成一一团,嘴巴用力的咬着手指,她努力的安慰自己,或许这就是穆传红爱她的一种方式,只不过和其他小朋友的母亲都不一样。
但是“五千五百块”,祝敏知道,这会是她此生都很难以释怀的一串数字。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祝敏对“五千五”甚至有点应激反应。
大学后她想换一块手机,在手机专卖店看到一块各方面都很适合她的手机,正准备付钱时,听到店员说这块手机“五千五百块”,结果祝敏瞬间就失去了购买的欲望。
她会忍不住的把自己和五千五百块划等号。
即使她知道,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金钱的购买力不一样了,但她已经成了习惯。
办公室里的众人还在讨论着父母小时候的教育方法,以及现在应该如何正确的引导孩子健康成长,祝敏没有生小孩,这个话题她安静的听着,但穆传红一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人类是复杂矛盾的结合体,祝敏觉得,穆传红也是如此。
作为一名老师,穆传红在祝敏小时候从来不会对他们姐弟三人说“你是垃圾桶里捡来的”、“再不听话就把你扔到垃圾桶里”、“小心狼外婆来吃掉你”之类的话,穆传红脾气不好,有点暴躁,性格火辣,声音嘹亮,时不时的阴阳怪气,尤其是对祝敏,但祝敏也不能否认,穆传红的教育理念在当时她年幼的时候是比较先进的,至少现在回过头看看,他们姐弟三个人成长发展的都还可以,首先他们的人品都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人格健全、人格独立、一心向善。
在此之上,祝笃大三开始就自己创业,到现在有了自己的公司,祝穆重本计算机专业在读,而她今年也要博士毕业正式成为一名医生。
去年,穆传红曾经的同事、也就是接替她任教导主任后来高升至市教育局的那位同事,她的孩子不幸患了骨癌,治疗费用很高,不是普通家庭可以承受的,虽然他们夫妻俩的工作都很体面,但在巨额的治疗费面前仍然不够,据说那位同事的家里卖房卖车,到后来需要大家捐款。
祝敏知道,穆传红隐藏姓名偷偷匿名捐了一笔款给她。
即使穆传红厌恶她、讨厌她甚至是憎恨她,可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有落井下石的嘲笑她。
他们家里人都知道这件事,祝穆当时年纪小,不理解为什么,还问穆传红:“妈妈你不是最不喜欢陆阿姨了吗?为什么还要给她的孩子捐款?你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穆传红白了祝穆一眼,冷声道:“你要是再说这种话你出去别说你是我儿子,我也是妈妈,我有你们三个孩子,你们还小,不懂。”
当时在读书的祝敏隐隐约约的懂又不懂,但现在祝敏长大了工作了,慢慢能理解当初的穆传红为什么会给她讨厌的人捐款了。
人性复杂,人类矛盾,谁也不是不是单一的单行线。
小航和他的妈妈没有打扰祝敏他们太多的工作时间,没多久就离开了,办公室的人去食堂吃午饭,问祝敏去不去,祝敏微笑着摇摇头,“我手头还有点工作要做,你们先去就好。”
昨夜宿醉,她现在毫无胃口。
办公室里现在就只有她自己,忙碌的时间过去,祝敏脑海里控制不住的都是昨晚,阳光透过窗牖洒在她的办公桌上,和今早何其相似。
祝敏脸颊不由自主的染上一层淡淡的红,她心里只有一句话——
喝酒误事!
今天早上她也是在这样刺眼的阳光里醒来的,可映入眼帘的天花板,是她完全感到陌生的装修风格。
祝敏心猛地一颤,她又迅速看了看两边,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
她迅速的从床上坐起,起得太猛,头有些宿醉后的胀痛,祝敏用力的拍了拍脑袋,昨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怎么记不起来了?
那她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就在她绞尽脑汁使劲回忆时,卧室的门口传来指尖叩门的声音。
祝敏闻声望去。
江聿过眯着眼眸半倚在门口,一双长腿交叠着,慵懒的看着祝敏,他勾了勾唇,饶有兴致的说:“在回味昨晚吗?”
“对昨晚还满意吗?”
“感谢盛情邀请。”
三句话接二连三的撞入祝敏的耳膜,祝敏愣怔了一下,确定自己没听错,明明都是中文,怎么连在一起她就不理解江聿过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但紧接着很快的,一些回忆以山崩地摧的姿态朝她奔涌而来……
江聿过站在门边,祝敏坐在床上,阳光以一种强势的姿态落在他们二人中间的地毯上,在他们二人之间划下一道浅浅的分割,江聿过眸色深深的注视着祝敏,酒醒之后恢复常态的祝敏不再像昨晚那样——
勾着他、缠着他、紧紧的搂着他。
昨晚他耳边的那一声声娇软呓吟,也成了夜晚独家限定,在太阳升起的那一瞬,消失无踪影。
祝敏瞥开视线,故意错开不去看江聿过,仿佛那样就可以将昨晚发生的一切一笔勾销。
谁知道江聿过仍然咄咄紧逼,他勾起嘴角,抬起手,他的手背青筋凸显,脉络之下蕴藏力量与性感,他指了指自己的下颌,巴掌印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道指甲划出的红痕,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明显:“看见了吗?小狗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