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看到禾卿的表情,也没听到禾卿的回答,因为他的目光已经?涣散了。咽气时,他连眼睛都没能闭上。冰雪落入眼中,他再也感受不到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重新回归,他孤身一人出现?在了南部?大陆,却记忆全失。后来遇到了一个?镖队,和?他们一起?抵达了鲛人国。
在鲛人国都城的那间小酒肆中,他正靠窗独酌,一位美若天仙的少妇怀抱婴儿惊慌失色地冲进了店中,跪求门?内侠士出手相救。
杀手紧随其后。
他扔了酒壶,执剑挡在了少妇与其子面前。
得救后,少妇便?铁了心地跟定了他,甚至还要以?身相许,还让儿子也跟着喊爹。
岁崇猛然吐出了一口血。
逸行人迅速收回了刺在他后心处的几根金针,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你?吐出的这口叫蒙心血,世?间罕见,说?明你?死过一次,但又活了,所以?施针的手法需相当谨慎才行,稍不留神就会贯穿你?的心肺,导致你?气血逆流而亡。”
逸行人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岁崇却一个?字都没听到,连嘴角的血迹都懒得擦,不可思?议地看向了身边的邱意婉,满心想的全是:本王这才死了几个?月,就这么着急带着儿子改嫁了?
还说?他老了,不中用了?
必须要把她从幽冥中带回来不可,必须问清楚不可!
她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鬼王要是敢强留他的人,他便?踏平整个?幽冥。
岁崇面色阴沉,随意擦了一把唇边的血迹,持剑从地上站了起?来,抬手一抛,寒霜剑如?闪电般飞出,直勾勾地钉在了墙壁上画着的那口棺材上。
阴风骤起?,地动山摇。
第62章
寒霜剑的剑尖不偏不倚地钉在了红色的“囍”字和白色的“奠”字之间。墓室四角的永生灯再度变成了阴森的幽绿色,在阴风的吹拂下摇摆不定地晃动着。
逸行人大?惊失色,难以理解地瞪着岁崇:“你这是在做甚?”
“开鬼门。”岁崇的眼神深邃,语气沉沉,“入幽冥。”
逸行人不可思议:“鬼门不是在子时就开了么?不然外面那些鬼从哪来的?”
岁崇抬起了皮开肉绽的右手,隔空正对着悬于?墙壁上的剑柄:“那些不过是从封印的缝隙中逃离而出的恶鬼,我现在要打开的是通往幽冥的封印。”殷红色的鲜血自行从他手部的伤口中流出,漂浮在空气中,联成了一串血珠,
一滴接一滴地?飞向了那面诡异的壁画,没入了悬挂在花轿上的那枚金色铃铛之中。
待到最后一滴血液没入的那一刻,画在墙壁上的金色铃铛骤然变成了黑色,逸行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年纪大?了眼睛花了,总觉得那枚画上去的铃铛好像接连晃动了好几下。
紧接着,偌大?又空荡的墓室中就响起了一阵清脆又空灵的铃铛声,像是阴差上路前的开路铃。
刺骨的阴风越发强烈,壁画中的花轿上端悬挂着的大?红色彩绸都被吹动了,就连那些个身穿丧服的无脸小人都被吹的东倒西?歪,差点儿抬不动棺材。
逸行人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瑟瑟发抖地?询问:“你、你把封印解开了,下面的鬼怪们?不就全都能跑出来了么?要天下大?乱啊!”
“不会。”岁崇垂下了手,静待着阵法启动,“有寒霜剑为镇器,它们?不敢出来。”
他的血才是打开封印的关键所在,钉在墙上的寒霜剑只是为了震慑幽冥鬼怪。
寒霜剑曾陪伴着他在战场上厮杀过数百年,斩下了无数颗头?颅,死于?剑下的亡魂更?是数不胜数,早已成为了一柄绝世罕见的凶器,以它坐镇再好不过。
阴风渐渐停息,逸行人惊愕地?发现,壁画竟然变了,由数人抬花轿的诡异画面变成了一副躺在漆黑大?棺材中的身穿火红色嫁衣的美艳女子的画面。
女人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笔触却栩栩如生。她?的蛾眉如黛,眉间贴着花黄。她?的面颊俏丽,颊边贴着花钿。她?的双唇饱满,朱红水润。美得不可方?物,像是正在安眠,而非长眠。
画面变换之后,寒霜剑所钉的位置也变成了女人的眉心,两行血泪渐渐自女人紧闭的双目中流出,紧接着,墓室中就响起了女人的凄厉嘶吼声——
“岁简之!岁简之!”
“你薄情寡义负我深情,我以我魂永祭幽冥诅咒你生生世世肝肠寸断不得善终!”
每一个字都充斥着怨恨与悲愤。
逸行人再度目瞪口呆:“岁、岁简之是谁?岁简之杀了她??”
“没杀,只是将她?封印了起来。”言毕,岁崇便抬起了头?,仰颈发出了一声嘹亮又悠长的狼嚎,如飞箭般刺穿了厚实?的墓壁,刺破了血夜。
以鬼王墓为起点,方?圆十里的山林内皆能够听到狼嚎声,林惊鸟飞,凶兽奔逃,生长着葱郁杂草的土地?上忽然拱起了一个接一个的大?包,被掩埋了近千年的白狼死士们?一头?接一头?的破土而出,嚎叫着奔入了笼罩着血雾的密林中,所过之处,百鬼奔逃,修罗丧生,寸草不生。
短短几瞬之间,两千死士就已抵达了鬼王墓,将其团团包围了起来,杀气腾腾地?做出了进攻之势。
死士们?身上的皮肉和毛发皆已腐烂,磅礴的白狼身躯早已只剩下了一具骷髅壳,却万古不变地?效忠于?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