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御史台。”
桥夫人一怔,心跳不由得加速,启唇却说不出话来。
少女眸光很亮,道:“那些将士的亲属跪在御史台前请愿,沈寄时是主帅,他的亲属更应该首当其冲,可沈家没有人在长安。阿娘,我是沈寄时的娘子,要为他去争一个公正的。”
桥夫人眼底通红,哑声道:“脉脉,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是在逼天子认罪。”
“那娘亲,觉得天子有罪吗?”
自然是有的,怎么会没有。
桥夫人抿唇,没有犹豫,道:“陛下有罪,杀良将,视人命如蝼蚁,枉为帝王!”
桥妧枝松了口气,轻轻往桥夫人手中塞了一样东西。
桥夫人下意识低头,却见手中是一份没有盖官印的婚书。
没有盖印,便做不得数,可她看着上面一笔一划力透纸背的字迹,鼻尖一酸,终究还是松了手。
—
宣政殿内,沉闷的咳嗽声不绝于耳。
圣文帝将药盅重重摔在地上,向外挥舞着胳膊,激动道:“庸医!太医院的人都是庸医!朕整日喝药,却不见好,到底何时能下榻!”
宫人连忙上前将碎片拾起,大太监将床幔缝隙合上,低声道:“陛下稍安勿躁,太医说今日之后,陛下便不用再喝药了。”
“当……当真?太医当真是这么说的?”
圣文帝呼哧呼哧地喘息起来,吃力道:“可朕怎么觉得,身子越发虚弱起来,甚至还不如前几日使得上力。对了,周季然呢,朕醒来这几日,怎么也不见他进宫。”
“还有十二咳咳,还有朕的那些儿子,怎么一个个都不来尽孝,难道还要让朕下旨才能让他们入宫吗?”
大太监眼皮微动,并不答话,只将茶水奉上,却被圣文帝一把挥开。
“朕在问你话呢,十二为何不来?朕的那些儿子为何还不来?”
滚烫的茶水泼在大太监手上,痛得他松垮苍白的面皮抽了抽。
忍着剧痛,大太监面无表情道:“十二殿下正在安抚民怨。”
“民怨?什么民怨?长安出事了?为何朕不知道?”
圣文帝面色一沉,一把将床幔挥开,抬头间突然动作一顿,眯眼问:“外面出了何事?为何这么亮?”
大太监头也不抬,冷笑道:“如今满长安都知道,陛下忌惮沈家功高盖主,命冀州节度使设计葬送了沈家军八万将士性命,外面的人正要吵着闹着讨伐陛下呢。”
“放肆!”
圣文帝面色一白,一把扯住大太监衣襟,呼吸急促,怒道:“是谁说的!是周季然!只有他知道这个秘密,朕就不该留他!朕要诛他九族!”
“周将军已经下了大狱,轮不到陛下杀了!”
“下了狱?好!好啊!干的好!”
“朕有什么错!朕是君,沈寄时是臣,那些将士不过蝼蚁,当年为了一统天下,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朕为了大梁江山才杀了八万,何错之有!”
话音刚落,宣政殿大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明暗交替,立在门前的青年笼罩在阴影下,看不清神色。
圣文帝抬头,眼中迸射出惊喜,激动道:“十二!将外面那群人讨伐朕的人抓起来,全都抓起来,朕要诛他们九族。”
李御满身肃杀,没有出声,缓步走进殿内。
他脚步很慢,殿内烛光照在他脸上,他的神色亦随着步伐一点一点由暗转明。
自始至终,他面无表情,刚毅的脸上,神色称得上冷酷。
圣文帝看着这一幕,心尖一颤,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隐约从这个儿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他想到,这个儿子曾经因为出身卑微,被自己放在冷宫之中自生自灭。想到他与沈家军出生入死多年,密不可分的关系。想到四年前,他明明跟在太子身后,年纪尚小,可周身气势却隐约有超过太子的架势。
圣文帝睁着眼睛环顾四周,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早已不是自己熟悉的宣政殿,那些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宫人,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换成了生面孔。
“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