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文帝大笑,一把拽过李御的手,道:“十二,你立即派人去古楼观请天师,告诉那里的天师,如今鬼魅横行长安,妄图以残魂弑君,朕要驱鬼!朕要让他魂飞魄散!”
李御猛地起身,隔着重重帷幔去看躺在床上的君王。
这个人是他的生身父亲,更是大梁的君王,可他却要一个为国战死的忠臣良将魂飞魄散。
许久没有听到声音,圣文帝疯狂拍打身下的床榻,激动道:“十二!朕的旨意,你刚刚可听到了?为何不说话!为何不说话!”
自然是听到了。
正是因为听到了,他才不可置信。
李御薄唇崩成一条直线,最终还是缓声道:“儿臣领旨。”
宣政殿的大门被缓缓关上,宫人鱼贯而出。
跟在圣文帝身边数年的大太监跪在殿前的白玉转上,仰头看着这位不知不觉间早已长大的十二皇子,主动投诚道:“宣政殿如今都是殿下的人,老奴以为,必须要及时封锁消息,以免走漏风声,给旁人可乘之机。”
“陛下手中尚有兵马,安插在宫中的眼线老奴也都知晓在何处,可助殿下一臂之力!还有周将军,对,周季然,他是陛下的人,殿下不可不防。”
当一个帝王开始苍老,他手中的权柄便会如同他的容颜一样流逝。
就连跟在身边侍奉多年的宦臣都可以瞬间倒戈,足以见证一个帝王的失败。
李御俯身看他,突然一脚踹在他肩膀,将他踹得一个踉跄。
大太监往后仰了几瞬,连忙稳住身体,不敢抬头。
他其实有些想不通,陛下已是风烛残年,自太子死后,众多皇子中再没有比十二皇子更适合做储君的人选,他为何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篡位夺权呢?
李御背对着他,一言不发,直到太医缓缓从殿内走出。
“启禀殿下,圣上的身子已经大好,只要再修养一段时日,便能无碍。”
这位带着大梁由盛转衰的帝王,终究命不该绝。
李御闭眸,对身侧亲信低声道:“立即封锁陛下已醒的消息,同时卸下禁军统领的兵甲,自今日起,不允许任何人踏进宣政殿一步。”
“还有周季然。”
他双臂撑在白玉栏杆上,任凭夜风将他衣衫吹起。
“明日一早,抄了周季然的府邸。”
他立在长长的白玉阶上,举目四望。
明明是上元佳节,可偌大的皇宫却很是清冷。
恍惚间,他想到还在蜀州山上时的光景。
彼时尚年少,上元佳节,他和一众将士下山吃酒闲逛,县城中花灯远不如长安这般多种多样,可却一个挨一个地排满了长巷,好不热闹。
他有时抱着剑,在灯影下看一群书都没有读过的粗犷汉子猜花灯,若是谁能侥幸猜中一个,猜中之人就会自掏腰包多买一壶酒。
少年心性,一逛就停不下来,每年都要等到子时钟声响起才会慢悠悠往山上走。
有时喝多了,第二日还会被裴将军责骂,只是当真奇怪,每年与他一同被骂之人都有沈寄时。
每次都有沈寄时,即便他每年都与桥家那个女郎在一起,从未与他们喝酒胡闹。
他想,蜀州营地寒苦,却比繁华长安要有意思得多。
李御仰头,看着苍穹之上漫天星辰,短促轻笑一声。
这声音太小,小到便被过路的夜风带走,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上元佳节,明月高悬,千灯动帝京。
长街喧哗,金花乍起,纷纷如雨落。
屋檐下的花灯排成一条长龙,风一吹,七斜八歪地倒。
桥妧枝坐在花灯下咬了一口面蚕,酸酸甜甜的内馅一入口,立刻唇齿留香。
变幻的光影落在她脸上,将她头上朱钗都镀上一层流光。
她就着梅子酒吃面蚕,一边吃一边想,阿娘的手艺可真好,幸好风寒之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要不然她还吃不到这么好的上元节面蚕。
“沈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