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转过身。
远处,地平线上,黄色的烟雾弥漫。其间烟紫色的雾气升腾,模糊勾勒出一座城楼的影子,可随后,城楼的虚影就在晦暗的黄色烟雾的冲击下轰然倾塌。
那烟雾,从地平线,向着他们两人所在滚滚而来。不等他们做出任何反应,天空中枯雷乍响,大地呼应着雷声,狠狠一震,轰隆隆的巨响中,地面一块块开裂。不过是短短片刻,却好像世界末日了一般,天地剧变。
下坠前,随意往前一跃,将祁祚紧紧护在怀里,下一秒,精神力屏障撑开,将两人包裹在内。
透过下坠的土石,随意视线一错,最后映入眼帘的一幕,是宽大的裂缝边缘上,一棵枯死的树的根茎,和根茎上摇曳的几朵紫色小花。
第123章丁香
下落,持续地下落。
最初的慌乱过后,随意冷静下来,就开始默默数秒计算时间。当她心中默数的数字越来越大,而他们还在不断下坠时,随意意识到了不对。
她和祁祚好似跌入了一个首尾相连的隧道中,不管过去多久,都没有要着地的趋势,下落的速度也诡异的维持在同一个速度上。
在精神力的加持之下,随意可以清楚地看到空中不断下落的碎石和岩块。忽然,随意眼前一花,石块在她眼中一阵扭曲变换。接着,将两人紧紧包裹在内的球型精神力屏障终于坠地。
屏障触地的一瞬间,随意将祁祚抱得更紧,做好了受到巨大冲击力的准备,但是让人感到意外的是,想象中的冲击并没有出现。
踩在坚实的平地上,随意松开祁祚,奇怪地看着脚下的地面。她跺脚,地面反馈的感觉非常坚硬,不像是土壤,更像是石头。
随意转头,看到祁祚正沉默地蹲着身子,看着地面上的一道裂缝。那条裂缝细小狭窄,随处可见,如果说它有什么能够引人注意的特殊之处,那么只能是那从裂缝中探出柔韧花茎的一丛烟紫色花朵。
祁祚道:“你有没有觉得……它在替我们指路?”
随意闻言一怔,凝神仔细地观察起那一丛花朵。一朵朵形似风铃的小花或开或闭,拥挤地簇成一个圆锥形,越往上,花朵越少,淡淡的紫色迷离而梦幻,放在眼下的情景中却弥漫着诡魅的色彩。
看着看着,她脑中电光一闪,惊醒般,猛地看向祁祚:“《血月城堡》里的紫色花海?”
这话说出口,随意自己先是陷入了不解:“那不是虚构的模拟战场吗?你认识这种花?难道它有什么特殊的效果?”
模拟战场中的一切生物绝大多数都取材自真实存在的动植物,出现的星兽也都是有所记载的种群。就算会有些创意性再加工,也能让人看出它的来源。架构师和策划要将重点放在剧情和任务设置上,自然懒得在路边随处可见的花花草草上花费太多心思。联邦境内那么多植物,直接导入数据复制粘贴多方便。
除非是重要任务道具,他们才会精心设计,比如说,有着某种特殊功效的神奇植物。
随意回忆着当初《血月城堡》中发生的事情,却只能想起来战斗的情况,以及最后祁祚被那只星兽感染后长出了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
唯美梦幻的城堡和花海,在她脑海中留下的印象甚至比不上让她发现线索的那个头盖骨。
祁祚仰头看着她,声音很轻,好似风一吹就会消失:“这是丁香花。如果要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大概是……它的历史比较悠久?”
不等随意继续提问,祁祚指尖抚过紫色的花瓣,说:“你顺着这条裂缝往前看,把花看作标记点,将每一个点连起来,是不是像是一条路?”
随意按照他说的去看,果然,虽然那些丁香花分布的左右错落,但是将它们歪歪扭扭的连接起来,确实能够勾勒出一条蜿蜒曲折伸展向远方的道路。道路以外,紫色出现的频率骤然降低,只有零星数朵。
一切的一切,都像极了一个粗制滥造的陷阱,而更加让人不爽的,是他们还必须要主动踏入这个陷阱。这条通往未知的紫色道路,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线索。
祁祚站起来,看着沉默不语的随意,好似没有发现她烦躁蹙起的眉心。他牵住她的手,金色的眼眸弯起,眸中流连的璀璨碎光让人见之目眩,说:“我们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是吗?原地等待救援的话,不知道还要多久。”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低落,继续道:“而且都这么多天过去了,一点援军的消息都没有,说不定……我们真的会被一直困在这里。”
随意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同样对援军失去了信心,没有反驳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一语不发地率先沿着紫色的路标向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随意没有感觉到饥饿,也不觉得口渴和疲惫,但她直觉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紫色的尽头——
一个巨大的环形深坑横亘眼前,最后一丛丁香停留在深坑的边缘,是断崖上独自盛开的唯一一抹鲜艳色彩。
这里的地面不是柔软的土壤堆积出来的,而是发黑的坚硬石头,他们就像是在石山上行走。现在,这个挡在他们身前的深坑,如同被切割掉中心的石料,四壁光滑笔直,毫无缝隙裂口,竟然显现出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坑底,鲜血涂地,断臂残肢随处可见,一只狼型星兽正在猎食。
它爪下按着一个垂死挣扎的人类,逗弄玩具般,任凭到嘴的食物做着最后的抗争。再在他挣扎的动静渐渐变小之后,垂下兽首,露出利齿……
滚烫的红色喷溅在星兽嘴边的毛发上,咕噜噜争涌出的鲜血很快就洇出一片血泊。
有一刹那,站在上方俯视坑底,随意的耳边清晰响起了角斗场中看客们癫狂的欢呼和嘶吼。她的感官仿佛被这些从遥远的记忆深处传出的血腥喝彩撕扯着,再次投入那段漫长的混乱厮杀之中。
参加角斗是随意自己做出的选择,所以她从不曾怨恨,也从不曾后悔。可有些东西早已永久地留在了潜意识的深处。随意不知道的是,她的神情和周身的气质在一个眨眼间,忽然就变了,变得冷漠而死寂,仿佛剥离了所有的情感。
祁祚静静看着她的变化,逆光中,他的表情有些模糊难辨。
形似角斗场擂台的坑底,除了星兽,还有数十人,有大人,也有孩子。他们被吓破了胆,在星兽一次又一次的残忍袭杀中,已经完全丧失了反抗的勇气,绝望地瘫软在地等待痛苦和死亡的到来。
那只星兽好似腻了爪牙下逐渐冷却的不会再动弹的残缺食物,挑剔地将他拨到一边,竖瞳转动,在场内一个个被吓得浑身颤抖的人类身上梭巡,挑选着下一个猎物。
转动的竖瞳最后停在了一个小女孩的身上。它不紧不慢地,迈开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