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
岁欢看着面色憔悴,倚在病榻上的衔霜,又想起了自己昨日和霍则衍的那番对话。
她眨了眨红红的眼睛,小声地同衔霜求证道:“娘亲,你会死吗?”
听见这话时,衔霜怔了怔。
看着眼前小小的女儿,她很想摇摇头,告诉岁欢自己不会死,却到底还是不想骗她。
有些事情,即便现下再怎么瞒着岁欢,可她也总是会知道的。
【岁欢,其实,每个人都是会死的。】她摸了摸岁欢的小脑袋,比划着同她道,【我也会死的。】
“不,娘亲才不会死!”
谁知看到她这话,岁欢却是反应激烈地摇了摇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个人和我说过,娘亲生的只是小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他说了娘亲不会死的!”她一边哭,一边朝衔霜喊着。
“娘亲,你不会死的,你一定不会死的,我不想你死……”
看着面前哭花了脸的岁欢,衔霜也忍不住抬起手,按了按自己有些发潮的眼角。
如果可以,如果上天还愿意给她这个机会,她当然也想好好地活下去。
不止是为了岁欢,更是为了她自己。
十三岁那年,夏婆婆走后,她孤身一人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总是将生死置之度外,觉得左右也是一个人,死了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等到后来,她真的因为冲动,经历过了一次生死后,方知晓了好好活着的宝贵。
既侥幸从那冰冷的江水里捡回了一条命,她自是不甘就这样早早地死去,也不愿就这样独留下幼女一人于世。
可此旧疾反反复复数次,病痛缠身数月,她的那些不甘,早就已经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事已至此,时至今日,她除了接受,似乎也再做不了什么别的。
看着还不能接受这一点的女儿,她心中酸涩不已,却也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同岁欢道:【娘亲同你保证,一定会尽力,好好活下去的,好不好?】
岁欢并不懂“尽力”是什么意思,只是看着娘亲保证说“一定会好好活下去”,慢慢地止住了泪水。
她揉了一把哭得通红的眼睛,很是认真地应道:“好,娘亲得和我拉钩!”
见岁欢伸出了小小的手,衔霜无奈地笑了笑,但也还是把手缓缓伸了过去。
拉好勾后,岁欢总算心满意足地破涕为笑,又乖乖地对衔霜道:“我听娘亲的话,去姑母家中住,但娘亲病好后,一定要记得来接我,一定!”
不忍再叫她难过失望,也怕好不容易哄好的女儿再哭起来,衔霜看着她,迟疑了片时,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倘若,倘若她的病真的还能治好,倘若她真的还能好好活着,自是要接她的女儿回来的。
岁欢走后,本就安静冷清的兰溪苑,更是愈发沉抑了起来。
随着天气一日日由凉转冷,桂花的香气也在不觉间由浓转淡,而后又渐渐消散。
十月过后,衔霜的病情也随着这些凋谢的桂花,越发恶化了起来。
她开始不断地陷入昏迷,整整一日里,她昏睡着的时间,往往比清醒的时候,还要多得多。
看着同凋零的桂花一般,一日日枯萎下去的衔霜,霍则衍只觉得,自己心中的那股恐慌在不断加大,直至占据了整个心头。
这么多年,他从未同现下这般害怕过什么,害怕失去,更拼了命地想要留住些什么。
他已经失去过了她一次,那三年多以来的痛苦与绝望,犹在眼前,挥之不去。
好不容易才再度寻回她,她眼中虽早就已经没了自己,但那个时候,他看着自己眼前安然无恙的她,他仍是庆幸不已,也后怕不已的。
幸好,幸好她还好好地活着,她还平安无事地站在自己面前。
可眼下……
看着已然病入膏肓的衔霜,他根本不敢去想,若是再一次亲眼目睹着她的离开,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现如今,除了明和殿和兰溪苑,霍则衍去的最多的,便是宝华殿。
在此之前,他是从不信所谓神佛的。
从前他每每看着那些求神拜佛之人,心中都有些隐隐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