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则衍想,他似乎,已经做出了那个自己从前怎么也想不到的抉择。
“衔霜,朕不会食言。”末了,他一字一顿地认真对她道。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衔霜听着他的话语,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这个时候,她也无多少心力去判断霍则衍这些话的真伪,去猜测他日后是否还会食言。
她只是遗憾地想着,自己如今都已经时日无多,整日里躺在榻上,动也动不得了,又哪里来的什么所谓“病愈”。
他此时说要放她出宫,是真心的也好,只是想哄她振作起来也罢,似是都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
那日同霍则衍简单地交代完后事后,衔霜又昏睡了整整三日。
第四日早晨,她醒来的时候,霍则衍已然去了早朝,并不在她身侧。
而也正是那个时候,她收到了徐文州从江南寄来的第二封信。
珠儿小心地扶着她从榻上坐起了身子,又将那封小成子送进来的信,交到了她的手中。
看着信封上熟悉的“衔霜亲启”四个字时,她颤颤巍巍地打开了信封,展开了其中那张满是墨迹的信纸。
同上一回寄来的信一样,信的开头,徐文州依旧是问她近来过得如何,身子是否安康。
只是余下的那大半张信纸,他几乎都在同她说江南的好风光。
他在信中说,今年的江南,亦罕见地下了一场大雪。
瑞雪兆丰年,风雨送春归。
待到来年开春之时,江南之景定然较之往年更美。
信的末尾,他说,今后她若还有出宫的机会,必定要再来江南,他会陪着她游遍绿水青山。
衔霜有些费劲地,将这封洋洋洒洒的长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看着徐文州信中提到的那些好风光,她心中一半是憧憬,一半是遗憾和怅然。
她知道,霍则衍虽说答应给了自己病愈出宫的这个机会,但她这愈演愈烈的病,只怕让她今后再无此机会去江南游山玩水了。
她恐怕,也根本就见不到来年的开春了。
“主子……可还要回信吗?”见衔霜看着那封信出神,珠儿低声问她道。
衔霜轻轻地点了点头,比划着示意她去准备笔墨纸砚。
珠儿看着面色孱弱,倚在榻上的她,迟疑了少顷,终究还是应了下来。
因着衔霜如今行动过于不便,也不好再轻易起榻,珠儿只是将笔墨纸砚放在了榻旁的桌案上,又细心地将笔沾了墨,小心地连同信纸一并给了她。
衔霜接过那笔,却觉得过去轻飘飘的笔,如今似是有千斤重,让她竟险些拿不稳。
她并不想让徐文州和徐文蓉因为自己担心不已,是以也不打算告诉他们,自己如今已然病重,不日便要撒手人寰一事。
她只是坐在榻上,握着微微打着转的笔,有些费力地在信纸上慢慢写道:【徐大哥,一切安好,勿念。】
不过只提笔写了这简单的几个字,衔霜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疲乏难捱。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笔,将那张轻飘飘的信纸给了珠儿,让她转交给小成子,又颤颤巍巍地比划着,和她道了句【多谢】。
衔霜隐约看见,珠儿从自己手中接过信纸时,眼中似有泪花闪现。
她看着珠儿像是害怕被自己发现似的,匆匆地背过了身子,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时,她亦在心中叹了口气。
是啊,所有人都知道,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她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
在这场为时短暂的清醒过后,衔霜很快就又陷入了无尽的昏迷。
只是这一回,过去了足足半个多月,她也仍未再度醒来。
不觉间十二月已至,一晃眼,又是一年深冬。
京中已接连下了数日的大雪,看起来却依旧未有任何要停歇的意思,反有愈下愈大之势。